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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痕小說原文閱讀答案

發布時間:2021-04-29 03:34:52

㈠ 傷痕 小說作者盧新華

您給留郵箱吧...系統說有不適合發表的內容,不讓我直接復制發表啊...

㈡ 傷痕小說的代表作品

《班主任》/劉心武
《傷痕》/盧新華
《靈與肉》/張賢亮
《爬滿青藤的木屋專》/古華
《思念你,樺屬林!》襲巧明
《飄逝的花頭巾》/陳建功
《被愛情遺忘的角落》/張弦
《本次列車終點》/王安憶
《我是誰》/宗璞
《啊!》/馮驥才
《大牆下的紅玉蘭》從維熙
《將軍吟》莫應豐
《芙蓉鎮》古華
《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周克芹
《走出迷惘》辛北
《牛棚雜憶》季羨林

㈢ 傷痕小說

http://www.readnovel.com/partlist/52134

㈣ 什麼叫傷痕小說

傷痕小說是社會主義新時期小說創作的第一種全新文學題材。
20世紀70年代末,禍國殃民的「四人幫」被一舉粉碎,「文化大革命」宣告結束。經歷了十年動亂,從「四人幫」專制主義桎梏下解放出來的人民,從而投入到了揭批「四人幫」的運動。
一度被禁錮的小說創作和整個文壇出現了生機,涌現出一批以揭露「文化大革命」造成的「創傷」,譴責極左路線的破壞為核心的小說作品,被稱為「傷痕小說」。
在當代文學史上,「傷痕小說」主要是指暴露「文革」十年災難、揭露「文革」十年的黑暗現實給黨和國家造成危害、給人們心靈造成創痛的小說,其主題是徹底否定「文化大革命」,揭露林彪「四人幫」,鞭撻丑惡靈魂,同情人民的遭遇,禮贊美好的情操。
開山之作是劉心武於1977年11月在《人民文學》發表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得名於盧新華於的短篇小說《傷痕》,它包括:以知青題材為主的「傷痕小說」,如竹林的《生活的路》、老鬼的自傳體小說《血色黃昏》等;周克芹的《許茂和他的女兒們》等農村題材的「傷痕小說」;叢維熙所開創的「大牆文學」以及莫應豐的《將軍吟》等揭露「文革」專制的「傷痕小說」,以及張弦的愛情小說,張賢亮的「章永璘」系列,甚至蘇童一部分以「文革」中的「香椿樹街」為背景以青少年為寫作對象的作品,如《刺青時代》、《城北地帶》等。
參考鏈接:傷痕小說_網路
http://ke..com/view/945217.htm

㈤ 《傷痕》作者盧新華 1978年發表的 網上哪裡有全文在線閱讀、電子書下載都行!

閱讀:
http://blog.163.com/wenmingli1988@126/blog/static/38066645200822477283/

㈥ 求自五四運動以來至今,所有著名作家姓名及簡介(包括80年代傷痕文學時期的)。祝:不下百十位。

魯迅(1881-1936),原名周樹人,字豫才,浙江紹興人。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主要作品有小說集《吶喊》、《彷徨》、《故事新編》,散文詩集《野草》,《秋夜》是《野草》中的第一篇,發表於1924年12月。雜文集《墳》、《熱風》、《華蓋集》、《二心集》、《偽自由書》、《且介亭雜文》等。《阿Q正傳》寫與1921年,是魯迅唯一的中篇小說,也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郭沫若(1892-1978),四川樂川人。創造社主要成員。主要作品有詩集《女神》、《星空》、《恢復》等,歷史劇《屈原》、《虎符》、《蔡文姬》等。《鳳凰涅磐》選自詩集《女神》。
茅盾(1896-1981),原名沈德鴻,字雁冰,浙江桐鄉縣烏鎮人。文學研究會主要成員,代表作有中長篇小說《蝕》(三步曲)、《子夜》、《腐蝕》,短篇《春蠶》、《林家鋪子》、散文《白楊禮贊》等。《子夜》是茅盾最重要的一部作品,發表於1933年,它的成就是多方面的。這是一部企圖從正面來展開30年代中國社會階級斗爭的全貌並揭示出各個部分之間內在聯系和發展趨勢的作品。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滿族人,生於北京。新文學團體文學研究會成員。新中國成立前,主要從事小說創作。代表作有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四世同堂》,短篇小說《月牙兒》、《斷魂槍》等。《斷魂槍》發表於1935年。小說故事背景是晚清時期。帝國主義用洋槍洋炮打開了古老中國的大門,閉關鎖國、老大自居的中國迅速淪為半封建半殖民地地社會,資本主義的狂風震撼著古老中國的傳統生活、傳統文明。「東方的大夢沒法子不醒了」。
葉聖陶(1894-1988),又名葉紹鈞,江蘇蘇州人。文學研究會主要成員。代表作有短篇小說《潘先生在難中》、《抗爭》、《多收了三五斗》,長篇小說《倪煥之》等。葉聖陶是在「五四」文學革命的第一個十年中,以「冷靜地諦視人生,客觀地寫實地描寫著灰色的卑瑣人生」(《(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導論》)為主要特色的作家。
朱自清(1898-1948),原名自華,字佩弦,祖籍浙江紹興,生於江蘇東海縣,因祖父、父親都定居揚州,故又自稱揚州人。文學研究會成員。主要作品有長詩《毀滅》,詩文集《蹤跡》,散文集《背影》、《歐游雜記》、《倫敦雜記》等。《荷塘月色》作於1927年7月,正是作者思想十分苦悶的時期。
巴金,原名李堯棠,字芾(fu2)甘,1904年生,四川成都人。主要作品有中長篇小說《滅亡》、《新生》、《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寒夜》等。《家》是巴金的代表作,這部小說自1931年問世以來,產生了廣泛而積極的社會影響,享有很高的國際聲譽。《家》描寫二十年代初期四川成都一個封建官僚地主家庭,以祖孫兩代的矛盾沖突為線索,通過梅、鳴鳳、瑞珏三個女子的血淚悲劇沉痛地控訴了封建制度對年輕生命的摧殘,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大家庭的罪惡及其腐朽沒落,同時熱情地歌頌了青年一代民主主義的覺醒及其反封建斗爭。他還發表了中篇小說《寒夜》《憩園》等,1982年曾獲「國際但丁文學獎」,巴金先後擔任中國作家協會主席、上海市作家協會主席等職。
沈從文(1902-1988),原名沈岳煥,湖南鳳凰縣人。主要作品有《從文小說習作選》、中篇小說《邊城》、《長河》、散文集《湘行散記》等。《邊城》以湘西小山城茶垌及附近鄉村為背景,描寫一個撐渡船的老人和他的外孫女翠翠的生活,以及翠翠與船總的兒子天保、儺(nuo2)送之間曲折的愛情故事。作品通過對男女之愛、親屬之情、鄰里之睦等世態人情的細膩刻畫,生動地展現了邊城人民的健康、優美、質朴的民風和人情。表達了作者內心對理想人生的執著追求。翠翠這一少女形象,更是沈從文嚮往的優美人性與人情的化身與極至。青山綠水和古樸的環境,造就了翠翠清澈秀明的性格,她美麗、熱情、純真,心懷美好的憧憬與期待,依循古老的法則、傳統的方式生活著。作者通過這一形象,謳歌一種淳厚的象徵著「愛」與「美」的人性與人生。
蕭紅(1911-1942),原名張乃英,黑龍江呼蘭縣人。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生死場》、上篇小說《呼蘭河傳》、短篇集《牛車上》等。《小城三月》描寫了舊時代封建婚姻制度下一個少女的戀愛、婚姻悲劇。
趙樹理(1906-1970),原名趙樹禮,山西沁水縣人。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小二黑結婚》、中篇小說《李有才板話》、長篇小說《李家莊的變遷》、《三里灣》等。《小二黑結婚》是趙樹理的成名之作,也是體現他的在實際工作中發現問題,形成主題的創作思想的代表作品。
孫犁,原名孫樹勛,1913年生,河北安平縣人。主要作品有小說散文集《白楊淀紀事》、長篇小說《風雲初記》、中篇小說《鐵木全傳》等。《荷花澱》是孫梨在1945年創作的優秀短篇。作品寫的是抗日戰爭時期善冀中人民的斗爭生活。
聞一多(1899-1946),原名家驊,又名亦多,湖北浠水縣人。新月社詩人。四十年代積極參加民主運動,遭國民黨特務暗殺。主要作品有詩集《紅燭》、《死水》等。詩篇《死水》作於1926年4月,主要抒發詩人留美回國後因目睹種種現實慘狀而引起的悲憤心情。詩人在國外時激情地歌唱著「如花的祖國」(《憶菊》),可是現實給予他的只是荒涼與破敗,混亂與殺戮,使他經受著莫大的痛苦。
戴望舒(1905-1950),原名戴夢鷗,浙江杭縣人。作品有詩集《我底記憶》、《望舒草》、《災難的歲月》等。戴望舒是三十年代的「現代派」的代表詩人。早期的詩雖也不乏描寫現實生活具有清新氣息的偏什,但大多數均沉溺於個人情感之中,情調比較低沉。《雨巷》發表於1928年,詩人在低沉的調子里,抒發自己沉重的情緒。
徐志摩(1896-1931),浙江海寧人。新月社的代表詩人。詩集有《志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雲游》等。徐志摩與1921-1922年曾在英國劍橋大學研究院進修,對劍橋的感情很深。
艾青(1910-1996),原名蔣海澄,浙江金華縣人。作品有詩集《大堰河》、《北方》、《曠野》,長詩《向太陽》、《火把》等。1932年7月,艾青團從事愛國運動在上海被捕入獄。在獄中正式開始詩歌創作,《大堰河——我的褓姆》即其中之一,帶有自傳性質。詩人以真摯的感情,抒發了對哺育他長大的褓姆「大堰河」的懷念,揭示了一個勤勞的農村婦女的善良靈魂,通過對她痛苦而悲慘的一生的描寫,控訴了社會的黑暗與不義。《手推車》作於1938年初,是艾青名作之一。
臧克家,1905年出生,山東諸城縣人。主要作品有詩集《烙印》、《罪惡的黑手》、《泥土之歌》、《生命的零度》等。臧克家的詩多以舊中國農村生活為題材,因而被稱為農民詩人、泥土詩人。
冰心,原名謝婉瑩,1900年生於福建省閩侯縣(原籍長樂縣),女作家,文學研究會成員。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超人》,詩集《繁星》、《春水》,散文集《寄小讀者》、《櫻花贊》等。《寄小讀者》是一本書信體散文集,是冰心1923年至1926年旅居美國時寫的。貫穿全書的,是對母愛、童真和大自然的謳歌和贊美。
曹禺,原名萬家寶,1910年生,湖北潛江人。著作有話劇劇本《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雷雨》以二十年代的中國城市社會為背景,描寫了一個以周朴園為代表的帶著濃厚的封建色彩的資產階級家庭生活的悲劇。通過周魯兩家之間復雜的人物關系和尖銳的矛盾沖突,生動地勾勒出現實社會的階級關系,反映了當時歷史真實的某些方面。
丁玲(1904-1986),原名蔣冰之,湖南臨灃人。主要作品有小說《莎菲女士的日記》、《水》,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乾河上》等。《莎菲女士的日記》是作者的成名之作。
錢鍾書,1910年生,江蘇無錫人。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寫在人生邊上》,長篇小說《圍城》,短篇小說集《人獸鬼》等。《圍城》表現抗戰環境下,一群遠離抗戰烽火的知識分子在戀愛、工作、日常交往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以及由此顯現出來的空虛、貧乏的精神世界。小說把婚姻比作「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裡的人想逃出來」,不啻諷刺了人倫中的夫婦關系,也象徵當時的人生有著「一無可進的進口,一無可取的去處」的困厄。
周立波(1908-1979),原名周紹儀,湖南益陽縣人。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暴風驟雨》、《山鄉巨變》,短篇小說集《禾場上》等。《暴風驟雨》曾榮獲1951年度斯大林文學獎金三等獎。小說描寫了東北地區一個名叫元茂屯的村子從1946年到1947年土地改革的全過程。
夏衍,原名沈端先,1900年生,浙江杭州人。主要作品有話劇劇本《上海屋檐下》、《心防》、《法西斯細菌》、《考驗》,報告文學《包身工》等。《包身工》是夏衍在上海工廠區進行了兩個多月地調查以後寫成的。
梁實秋(1901-1987),原名梁治華,生長在北京,原籍浙江杭州。主要作品有評論集《浪漫的與古典的》,散文集《雅舍小品》等。此文是抗戰期間(1940年)梁實秋與友人一起住在重慶北碚(bei4)時所寫。
田漢(1898-1968),字壽昌,湖南長沙人。是戲劇團體「南國社」的創辦人。主要作品有話劇劇本《名優之死》、《回春之曲》、《麗人行》、《關漢卿》等。
周而復(1914- )1914年生於南京,祖籍安徽旌德縣。他的代表作:報告文學《諾爾曼·白求恩片斷》、長篇小說《白求恩大夫》和《上海的早晨》。
徐遲(1914-1996)現代詩人、報告文學作家。原名徐高壽;浙江省吳興人。他前期作品有詩集《二十歲的人》,散文集《美文集》;解放後,又寫了特寫集《我們這時代的人》《慶功宴》。1978年寫的報告文學集《哥德巴赫猜想》是獻給全國科學大會的厚禮。
柳青(1916-1978)現代小說家。原名劉蘊華,陝西吳堡人。代表作是1959年發表的反映中國農村社會主義革命的長篇小說《創業史》《梁生寶》。此外《種谷記》《銅牆鐵壁》等長篇小說也較有名。
劉白羽(1916- )現代作家,北京人。代表作有短篇小說《政治委員》,中篇小說《火光在前》,特寫集《早晨的太陽》。
郭小川(1919-1976)現代詩人。河北豐寧縣人。抗戰時期他開始寫詩,主要作品有詩集《平原老人》《甘蔗林――青紗帳》《投入火熱的斗爭》以及長詩《將軍三部曲》等,著有《郭小川詩選》。
秦牧(1919-1992)現代散文家,原名林覺夫,祖籍廣東澄海,生於香港。其代表作有散文集《長河浪花集》、小品文《貝殼集》,童話集《蜜蜂和地球》,以散文體裁寫成了文藝論文集《藝海拾貝》。散文集《長街燈語》也較有名。
魏巍(1920- )現代作家,原名鴻傑,筆名紅楊樹,河南鄭州人。其代表作是文藝通訊《誰是最可愛的人》。此外,還有詩集《黎明風暴》,文藝隨筆《路標》。他的長篇小說《東方》獲首屆茅盾文學獎。
李季(1922-1980)現代詩人,原名李振鵬,河南唐縣人,代表作有長篇敘事詩《楊高傳》。1945年以陝北民歌「信天游」的形式寫出了長篇敘事詩《王貴與李香香》。
馬烽(1922- )現代作家,山西孝義縣人。其主要作品有《三年早知道》《我的第一個上級》,電影劇本《我們村裡的年輕人》,長篇小說《劉胡蘭傳》《呂梁英雄傳》《與西戎合作》等。
賀敬之(1924- )現作詩人、劇作家,山東嶧縣人。1942年,他和丁毅執筆集體創作的我國每一部新歌劇《白毛女》獲1951年斯大林文學獎金。建國後,寫了《回延安》《放聲歌唱》《西去列車的窗口》等有名的詩篇。
新時期(改革開放後)
王蒙(1934- )當代作家,北京人。其處女作是長篇小說《青春萬歲》。他的短篇小說《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影響很大,從1976-1981年發表三十多篇作品。其中《最寶貴的》《悠悠寸草心》《春之聲》分獲1978、1979、1980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中篇小說《蝴蝶》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
劉紹棠(1936-1997)當代作家,北京通縣人。十三歲就開始創作,十七歲就發表了第一本短篇小說《青枝綠葉》,1979年以後寫的中篇小說《蒲柳人家》,短篇小說《峨眉》分別獲得全國中篇小說獎和短篇小說獎。
李准(1928-2000)現代作家,河南省孟津縣人。其代表作有短篇小說《不能走那條路》《李雙雙小傳》;由他改編的電影劇本有《高山下的花環》《牧馬人》《老兵新傳》等。其中《老兵新傳》攝成電影後,曾榮獲1959年莫斯科國際電影節銀質獎。他的長篇小說有《黃河東流去》。
劉心武(1942- )當代作家,四川成都人。其短篇小說《班主任》榮獲1978年全國短篇小說一等獎,長篇小說《鍾鼓樓》榮獲第二屆茅盾文學獎。
張潔(1938- )當代女作家。其處女作《從森林裡來的孩子》和後來寫的《誰生活得更美麗》分別獲1978、197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榮獲第二屆茅盾文學獎。
高曉聲(1928- )當代作家,江蘇武進縣人。代表作《李順大造屋》《陳奐生上城》分別獲1979、1980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李存葆當代作家,山東五蓮縣人。其報告文學《將門虎子》榮獲自衛還擊戰全軍徵文一等獎,中篇小說《高山下的花環》《山中,那十九座墳塋》都是優秀作品。

㈦ 傷痕的作品原文

小說寫除夕的夜裡,車窗外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遠的近的,紅的白的,五彩繽紛的燈火,在窗外時隱時現。這已經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了。
曉華將目光從窗前收回,低頭看了看錶,時針正指著零點一分。她理了理額前的散發,將長長的黑辮順到耳後,然後揉了揉有些發紅的微布著血絲的雙眼,轉身從掛在窗口的舊挎包里,掏出了一個小方鏡。她掉過頭來,讓面龐罩在車廂里淡白的燈光下,映在方方的小鏡里。
這是一張方正,白嫩,豐腴的面龐:端正的鼻樑,小巧的嘴唇,各自嵌在自己適中的部位上;下巴額微微向前突起;淡黑的眉毛下,是一對深潭般的幽靜的眸子,那間或的一滾,便泛起道道微波的閃光。
她從來沒有這樣細致地審視過自己青春美麗的容貌。可是,看著看著,她卻發現鏡子里自己黑黑的眼珠上滾過了點點淚光。她神經質地一下子將小鏡抱貼在自己胸口,慌張地環顧身旁,見人們都在這霧氣騰騰的車廂里酣睡著,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剛才的舉動,這才輕輕地舒出一口氣,將小鏡重新回挎包中。
她有些倦意了,但仍舊睡不著。她伏在窗口的茶幾上還不到三分鍾,便又抬起頭來。
在她的對面,是一對回滬探親的未婚青年男女。一路上,他倆極興奮地談著學習和工作,談著抓綱治國一年來的形勢,可現在也疲倦地互相依靠著睡了。車廂的另一側,一個三十多歲的城市婦女伏幾打著盹,在她的身旁甜卧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忽然小女孩蹬了幾下腿,在夢中喊著:媽媽! 她的媽媽便一下子驚醒過來,低下頭來親著小女孩的臉問:囡囡,怎麼啦?小女孩沒有吱聲,舞了舞小手,翻翻身復又睡了。
一切重新歸為安靜。依舊只有列車在鏗嚓鏗嚓地有節奏地響著,搖晃著。——那響聲彷彿是母親嘴裡哼著的催眠曲,而列車則是母親手下的搖籃,全車的旅客便在這搖籃的晃動中,安然,舒適地踱入恍惚迷離的夢鄉。
她仍舊沒有睡意。看著身旁的那對青年,瞧著那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一股孤獨,凄涼的感覺又向她壓迫過來,特別是小女孩夢中媽媽的叫聲,彷彿是一把尖利的小刀,又刺痛了她的心。媽媽這兩個字,對於她已是何等的陌生 ; 而媽媽這兩個字,卻又喚起她對生活多少熱切的期望! 她想像著媽媽已經花白的頭發和滿是皺紋的臉,她多麼想立刻撲到她的懷里,請求她的寬恕。可是,……她痛苦地搖搖頭,晶瑩的淚珠又在她略向里凹的眼窩里滾動,然而她終於沒有讓它流出來,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兩只胳膊肘支在茶幾上,雙手捧起腮,托著微微向前突起的下巴,又重新將視線移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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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了。——她痛苦地回憶著。
那時,她是強抑著對自己叛徒媽媽的憤恨,懷著極度矛盾的心理,沒有畢業就報名上山下鄉的。她怎麼也想像不到,革命多年的媽媽,竟會是一個從敵人的狗洞里爬出來的戴愉式的人物。而戴愉,她看過《青春之歌》,——那是一副多麼丑惡的嘴臉啊!
她希望這也許是假的,聽爸爸生前說,媽媽曾經在戰場上冒著生命危險在炮火下搶救過傷員,這么可能在敵人的監獄里叛變自首呢?
自從媽媽定為叛徒以後,她開始失去了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家也搬進了一間暗黑的小屋;同時,因為媽媽,她的紅衛兵也被撤了,而且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歧視和冷遇。所以,她心裡更恨她,恨她歷史上的軟弱和可恥。雖然,她也想到媽媽對她的深情。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媽媽和爸爸像愛掌上的明珠一樣溺愛著她這個獨生女。可是現在,這卻像是一條難看的癩瘡疤依附在她潔白的臉上,使她蒙受了莫大的恥辱。她必須按照心內心外的聲音,批判自己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感情,徹底和她劃清階級界限。她需要立刻即離開她,越遠越快越好。
在離開上海的火車上,那時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瓜子型的臉,扎著兩根短短的小辮。在所有上山下鄉的同學中,她那帶著濃烈的童年的稚氣的臉蛋,與她那瘦小的楊柳般的身腰裝配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年幼和脆弱。
她獨自坐在車廂的一角,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沒有一個同學跟她攀談,她也沒有跟一個同學講話。直到列車鑽進山洞時,她才扭頭朝上望了一下行李架上自己的兩件行李:帆布旅行袋,一捆鋪蓋卷,——這是她瞞著媽媽一點點收拾的。直到她和同學們上了火車,媽媽還蒙在鼓裡呢。她想像著,媽媽現在大概已經回到了家裡,也一定發現了那留在桌上的紙條:
我和你,也和這個家庭徹底決裂了,不用再找我。
曉華 一九六九年六月六日
她想像著,媽媽也許會哭,或許很傷心。她不由又想起了從小媽媽對自己的愛撫。可是,誰叫她當叛徒的!她忽然又感到,不應該可憐她,即使是自己的母親。
車上漸漸地安靜了。這時,她才注意到周圍的同學:有的靠著坐椅睡了,有的在看書。她對面的座位上,一個年齡和她相仿的男同學,正拿詫異的目光愣愣地望著她。她有些羞澀地低下頭。然而,那男同學卻熱情地問她:儂幾屆?六九屆。她抬起頭。六九屆?那男同學顯然有些奇怪:那——您?我提前畢業了。她說完這話,明亮的眸子忽閃了一下,彷彿是感謝他對自己關切的詢問。而且,瞅這空兒,她也勇敢地審視了一下這個男同學的容貌:中等的個兒,白果型的白皙的臉蛋,清秀的眉毛下,一雙天真活潑的眼睛。她問他:您叫什麼? 蘇小林。您呢? 王曉華。 她回答了他的反問,臉上不由又掠過一股羞澀的紅暈。 聽了他們的談話,幾個看書的同學便也插進來問:王曉華,你怎麼提前畢業了? 她愣了片刻,想隨便支吾過去,可她從不會撒謊,止不住紅著臉將實情告訴了他們。她說完,低下頭,一種將遭冷遇的預感便湧上心來。然而,同學們卻熱情地安慰了她。蘇小林更激動地說:王曉華,你做得對。不要緊,到了農村,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的。 她感激地朝他們點點頭。 於是,在溫暖的集體生活的懷抱里,她漸漸忘記了使她厭惡的家庭,和一起來的上海同學們在遼寧省臨近渤海灣的一個農村裡紮下了根。 她進步很快,第二年就填寫了入團志願書。可萬萬沒想到,因為媽媽的叛徒問題,公社團委沒有批。 她了解到這點後,含著淚水找到團支部書記說:我沒有媽媽,我已和我的家庭斷絕了一切關系,這你是知道的…… 蘇小林和其他幾個同學也在一旁證實道:去年,她媽媽知道她到這兒來後,衣服、吃食寄了一大包,可她還是原封不動地給退了回去。而且,她媽媽哪一次來信她連書都不看,都是隨時收到隨時打回的。但是,團支部書記顯出為難的樣子,攤開雙手:公社團委接到了上海的外調信,而且,省里一直強調…… 他臉上顯出一副哭笑。
她茫然了。 大抵到了第四年的春天,她才勉強地入了團。但她的一顆火熱的心至此已經有些灰冷了。
春節又到了。這是她最感痛苦的日子。一起的青年都回家探親了,宿舍里只剩下她孤獨的一人。外面,迎春的二踢腳在響,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葯香,聽得見孩子們在歡樂地跳呵,喊,唱,鑼鼓也在冬冬鏘鏘地響。
雖然節日里,她可以從一些熱情地大伯大娘家裡獲得一點節日的快樂,但一回到空空無人的宿舍,她便感到有無限的痛苦壓迫著她。
她能獲得一點安慰的是,這里的貧下中農是那樣真誠地關心她,愛護她,為了她的入團問題,曾多次聯名寫信要求公社團委批准,而且,還有小蘇經常來看她。他們在幾年的生活和勞動中,建立了越來越深厚的革命情誼。小蘇喜歡她那種純潔、質朴的心地和踏踏實實、埋頭苦乾的精神,她也把他看作自己最可以信賴的親人,常常向他傾吐一些內心的苦悶。特別是中秋節那天晚上,她和小蘇從海邊談心回來以後,更這樣想了。
他們沿著海邊走了很久以後,並排在沙灘上坐了下來。在他們面前,月光下,海風正輕盈地推涌著海浪嚓——嚓地朴打著沙岸,送來陣陣海腥味。他們沉默了片刻,小蘇突然問:曉華,你想不想家? 她愣了一下,抬起頭:不! ——你怎麼問起這些? 小蘇低了頭,緩緩地說:曉華,我看你還是寫封信回去問問,林彪迫害了許多老幹部,說不定你媽媽也在其中呢。不,不會的。她兩手搓弄著衣角,痛苦地搖搖頭:以前,我也曾經這么想過,可是不會的,我聽說過,媽媽的問題是張春橋定的案。不,不會的。 她依舊搖著頭。小蘇不由嘆了口氣,忿忿地自言自語道:毛主席說過,要有成分論,而又不要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可我們這兒倒好,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兒渾蛋。
有些涼意了。小蘇不由看了看曉華身上單薄的衣裳,問:你冷嗎?不,你呢? 她抬起頭來,深情地望著他,我還好。 他不由低了頭,又靜靜地望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深沉地說:曉華,你說革命者會是一個絲毫沒有感情的人嗎?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話,想起自己的一切,止不住心上又是一陣傷痛。小蘇扭過頭,看到淚珠又涌在她的眼眶裡,便安慰她說:曉華,不要難過。 可是,他自己忍不住也擦了眼角滲出的淚珠。終於,他讓自己心內久巳積壓著的話兒吞吞吐吐地吐了出來:曉華,你也沒有親人,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就讓我們作朋友吧……真的? 你不——? 她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吃驚地瞪大了含著喜悅的雙眼懷疑地問:真的。 小蘇肯定地點點頭,向她伸出了友誼的溫暖的手說:曉華,相信我吧! 她激動地望著他,不由沖動地撲倒在他的懷里……
她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宿舍里、田間又有了她的清脆的歌聲,而且面龐上也有了微紅的血色,更顯出青春的俏麗。
第二年秋天,因為身體不好和工作的需要,她調到了村裡的民辦小學任教,而小蘇也調到公社工作了。
一個下午,她在公社參加教育工作會議後,來到小蘇的宿舍。門虛掩著,屋裡卻空無一人。她從小蘇的鋪上收起他換下的衣服,准備給他洗一洗,扭頭卻看到床頭櫃上的日記本。她隨手拿過來翻著,卻看到昨天的日記上這樣寫道 : ……今天,我感到頭疼。上午,李書記對我說:縣委准備調我到宣傳部去工作,正在搞我的政審。他說,我跟曉華的關系,縣委強調了,說這是個世界觀的問題,也是個階級路線問題,要是還要繼續下去的話,調宣傳部的事還要再考慮考慮。我真不明白……
看到這里,她竟像木頭一樣地呆住了。
她猛然合上本子,旋即離開了那間房子,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學校。
當她躺到自己宿舍的鋪上時,她再也止不住傷心地哭了。
第二天,起床梳洗時,她覺得太陽穴在隱隱作疼,眼眶也鼓了起來。
吃過早飯,她請了假,到公社找到公社書記,異常平靜地對他說:李書記,我和小蘇的關系從今往後完全斷絕了,請不要因為我影響了小蘇的前途。
這以後,她幾乎完全變了一個人,比先前更沉默寡言了,表情也近乎麻木起來。雖然,小蘇為了她而沒有同意調縣里工作,仍舊那樣真情地愛著她,但她對他卻有意避而不見了。
她現在似乎已經真正理解了她所處的地位和她的身份。雖然她和家庭斷絕了聯系,但她是始終無法掙脫那個叛徒媽媽的家庭給她套上的繩索的。而且,她也清楚了,如果她愛上一個人,那麼;這根繩索也會帶給那個人的。為了這點,也正是出於對小蘇真誠的愛,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連累他。雖然她有一種小葉增生的胸疼的病,醫生多次講婚後有可能好,但她現在寧願犧牲這一切。她已經決定:要永遠關上自己愛情的心窗,不再對任何人打開。
從此,她只是把自己殘存的女性的感情捧獻給學校的孩子們。她平時省吃儉用,卻拿出自己津貼費很大的一部分為孩子們買學慣用具。晚上,還經常到孩子們家中幫助溫課。她和孩子們之間建立起來的感情,使她暫時忘記了以往的一切。
又是兩年過去了。她的瓜子型的臉盤,隨著青春的發育已經變得方正,身體的各個部位也豐滿起來。她已是一個標準的青年姑娘了。特別在粉碎四人幫以後,她感到自己精神上逐漸鬆了些,於是嘴角有了笑紋。參加群眾自發組織的大遊行回來後,她感到自己的心情從來也沒有這樣激動和興奮過。然而,當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臉上仍然掛著一股難言的憂郁。
一天,她正在批改作業本,忽然一個教師遞給她一封從江蘇寄來的信。誰寫的? 她納罕地拆開一看,竟是媽媽寫的,她改寫了地址。這在以前,她也許會一下把信撕掉,但現在她卻止不住讀來下去——
曉華兒 :
你和媽媽已經斷絕了八年聯系了,媽媽不怪你。在這封信中,媽媽只想告訴你,在******領導下,我的冤案已經昭雪了。我的叛徒的罪名是四人幫及其餘黨為了達到他們篡權的目的,強加給我的,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了。
孩子,感謝******,我又回到了我原來的學校擔任領導工作。但遺憾的是,這些年我的身體已經被他們摧殘得實在不行了。我現在不僅患有嚴重的心臟病,而且還有風濕性關節炎。但我還是決心用我最大的努力為黨多做工作。
孩子,我們已經八年多沒見面了,我很想去看看你,但我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了,因此,我盼望你能回來一趟,讓我看你一眼。孩子,早日回來吧。
祝你近好。
媽媽 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日
她讀著手中的信,不由呆了。這是真的? 真的嗎? 她的心一下子激烈地顫動起來。
晚上,快十點了,她手中還捏著媽媽的來信,她躺在床上看著,想著,恍恍惚惚,她已經回到家中,推開門,見媽媽正趴在寫字台上寫著什麼,見她回來,驚奇地喊了聲曉華便朝她撲過來。她也百感交集地扎在媽媽的懷里。好久,她掙出頭。擦著眼淚問:媽,你在寫什麼?沒,沒寫什麼。 媽媽臉上忽然一陣驚慌,忙去掩桌上的紙頭。於是,她疑惑地一步搶過去。奪在手上看時,上面卻分明寫著幾個大字:關於我的叛徒問題的補充交代。 她兩眼盯住她,忿忿地罵了聲:可恥!轉身便往外走。哪裡去?你管不著! 可是,媽媽已經搶先一步披頭散發地攔在門口了。啊! 她驚叫一聲,從夢中猛醒,驀地坐起在鋪上,止不住雙手按著怦怦亂跳的心。回不回去呢? 她有些猶豫不決了。
直到除夕前兩天,她又收到媽媽單位的一封公函,她才匆忙收拾了一下,買上當天的車票,離開了學校。
現在,她坐在這趟開往上海的列車上游心情又怎能平靜呢?她激動,她喜悅,但她也苦痛和難過。
清晨六點多鍾,列車沖過春節的晨曦,長嘶一聲昂然駛進了上海站。下車後,曉華幫一個婦女抱著小女孩出站台並送上了公共汽車,這才背著黃挎包,拎著旅行袋,趕乘18路電車回家。在車上,她望著小時候常走常見的馬路和樓房,心跳得異常地快,重踏故土時那種難以形容的特殊的喜悅布滿了她的全身。今天是春節,媽媽在家裡干什麼呢? 媽媽是不愛睡懶覺的,她一定已經起了床。當她突然地出現在門口時,也許媽媽正背著門吃早飯呢。於是,她便輕輕地喊一聲媽! 媽媽一定會吃驚地轉過頭來,呀!曉華! 而驚喜的眼淚一定涌在媽媽臉上。
她這樣興奮地想著,下車拐進了954弄。她數著門牌號碼,16號,18號,20號。她停住了,頓了一下,走進那記憶猶新的暗褐色的家門,按捺著極度緊張、激動的心情,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門上的的輕敲了兩下,沒有迴音。媽媽還沒起床? 她於是又讓手指在門上加重了一點力量。仍舊沒有迴音。她有些急了,用拳頭彭彭地叩了起來。可屋裡還是死一般沉寂。
你找誰啊? 阿姨! 忽然一個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後,手裡捧著蛋糕,邊吃邊瞪著大眼向她。哦,小妹妹,這屋裡的人呢?搬走了。大前天才搬的。 小女孩咂著薄薄的嘴唇說。搬到哪兒去了? 曉華緊接著問。嗯…… 小女孩眼睛朝上翻了翻,忽然扭身跑進了屋裡。片刻,一個約摸三十多歲的婦女走了出來。噢,你找王校長。她搬到816弄1號去了。 那婦女說完,疑惑地問:你是她什麼人? 曉華頓了一下,含笑對那婦女說:我找她有點事,謝謝了。 便匆匆走了。
她找到816弄1號,這是一座新蓋的公房。1號房間門口,花盆裡栽著一株蠟梅花。一看這花,她便知道這是她的家了,因為媽媽是最喜愛蠟梅花的。
黃漆的門也照舊關著。她想起媽媽的身體不好,也許還在休息,便又走近屋門,曲起手指去叩門。還沒敲,卻聽得2號門前一個正在刷牙的中年人扭過頭來,閃爍著熱情的兩眼說:找新搬來的王校長嗎? 屋裡沒人。昨天她發病住到醫院去了。 她吃了一驚,忙問:什麼科? 什麼房間? 還不清楚。 中年人微微搖搖頭。她忙說:同志,這只旅行袋先放您屋裡一下。 便急火火地往醫院趕去。
因為是春節,醫院走廊里空盪盪的。她跑到值班室,一看沒人。扭頭見前面走廊拐彎處走來幾個穿白衣服的醫生,邊走邊說著什麼。她便迎上去問:醫生,王校長在哪個病房? 一個戴眼鏡的瘦瘦的醫生盯著她看了一下,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亮著手中的紙條說:哦,正好,你是王效長學校來的,是吧?那好,麻煩你拍個電報告訴王校長的女兒,這是地址,告訴她,她母親今天早上剛剛去世了,讓她…… 什麼? 什麼? 曉華脫口驚叫了一聲,瞪直了眼睛。突然,她拔腿就往前跑,跑了幾步卻又猛然站住,回過頭來用發直的眼神,有些口吃地問:什——什麼房間? 幾——號? 仍舊是那個男醫生,詫異地朝她揮揮手: 內科2號。往前走,向左拐!
她發瘋似地奔到2號房間,砰地一下推開門。一屋的人都猛然回過頭來。她也不管這是些什麼人,便用力撥開人群,擠到病床前,抖著雙手揭起了蓋在媽媽頭上的白巾。
啊!這就是媽媽——已經分別了九年的媽媽!
啊!這就是媽媽——現在永遠分別了的媽媽!
她的瘦削,青紫的臉裹在花白的頭發里,額上深深的皺紋中隱映著一條條傷疤,而眼睛卻還一動不動地安然半睜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媽媽!媽媽!媽媽…… 她用一陣撕裂肺腑的叫喊,呼喚著那久巳沒有呼喚的稱呼:媽媽!你看看吧,看看吧,我回來了——媽媽……
她猛烈地搖撼著媽媽的肩膀,可是,再也沒有任何回答。
許久。當她哭幹了眼淚後,她才痴呆似地站起來,望著這一屋的人們。——他們也都陪著她在流淚。忽然,她在這人群中竟發現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中等的個兒,白果型的、沉著隱重但還帶著孩子氣的臉和那雙顯然也哭紅了的眼睛。蘇小林! 她差點脫聲喊出來。馬上,她就聽見她那熟悉的嗓音在說:曉華,不要難過……
第二天晚上,媽媽的遺體送龍華火葬場火化了。回家的路上,曉華帶著哭得水蜜桃般的眼睛,和小蘇一起來到了小時候常走的外灘。
夜已經深了。黃浦江上陣陣吹來冷絲絲的風,她第一次倚持在他的身上走著,讓他那青春的深深的呼吸溫暖著自己冰涼的沉重得快要窒息的心。她感激他,當他探親期間,聽到媽媽已經平反,還特意去看她;而且,除夕的夜裡,他又冒著嚴寒趕到醫院去護理媽媽。想到媽媽逝世前能看到小蘇,而且小蘇也代她看到了媽媽,她的心裡得到了那麼一絲安慰。
他們在路燈下默默無言地走著。忽然,小蘇從身邊掏出一本日記本,他翻到寫著字的最後一頁,遞給曉華說:曉華,這是媽媽前晚寫下的。 她急忙接過來,借著淡白的路燈的光看媽媽的熟悉字跡:
……盼到今天,曉華還沒有回來。看到小林,我更想她了。雖然孩子的身上沒有像我挨過那麼多四人幫的皮鞭,但我知道,孩子心上的傷痕也許比我還深得多。因此,我更盼望孩子能早點回來。我知道,我已經撐不了幾天了,但我還想努力再多撐幾天,一定等到孩子回來……
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猛然掙開小蘇的胳膊,登登跑到江邊。她伏在江岸邊的水泥圍牆上,痴痴地望著江面上繁星般的燈火,望著燈光下微隱微現的江面……
好久好久,她抬起頭來。她的苦痛的面龐忽然變得那樣激憤。她默默無言地緊攥著小蘇的手,瞪大了燃燒著火樣的眸子,然後在心中低低地、 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媽媽,親愛的媽媽,你放心吧,女兒永遠也不會忘記您和我心上的傷痕誰戳下的。我一定不忘黨的恩情,緊跟******,為黨的事業貢獻自己畢生的力量!
夜,是靜靜的。黃浦江的水在向東滾滾奔流。忽然,遠處傳來巨輪上汽笛的大聲怒吼。曉華便覺得渾身的熱血一下子都在往上沸涌。於是,她猛地一把拉了小蘇的胳膊,下了石階,朝著燈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

㈧ 名詞解釋 傷痕小說 急

十年文革期間,無數知識青年被捲入了上山下鄉運動中。「傷痕文學」的出現直接起因於上山下鄉,它主要描述了知青、知識分子,受迫害官員及城鄉普通民眾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年代悲劇性的遭遇。
圖為盧新華最早登於《文匯報》小說《傷痕》
較早在讀者中引起反響的「傷痕文學」是四川作家劉心武刊發於《人民文學》1977年第11期的《班主任》。當時評論界認為這一短篇的主要價值是揭露了「文革」對「相當數量的青少年的靈魂」的「扭曲」所造成的「精神的內傷」,有的認為該篇發出的「救救被四人幫坑害了的孩子」的時代呼聲,與當年魯迅在《狂人日記》中發出的救救被封建禮教毒害的孩子的呼聲遙相呼應,使小說產生了一種深刻的歷史感,充滿了一種強烈的啟蒙精神

㈨ 小說巜傷痕》作者

《傷痕》短篇小說,作者盧新華。

㈩ 《傷痕 》盧新華

傷痕 盧新華

除夕的夜裡,車窗外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遠的近的,紅的白的,五彩繽紛的燈火,在窗外時隱時現。這已經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了。

曉華將目光從窗前收回,低頭看了看錶,時針正指著零點一分。她理了理額前的散發,將長長的黑辮順到耳後,然後揉了揉有些發紅的微布著血絲的雙眼,轉身從掛在窗口的舊挎包里,掏出了一個小方鏡。她掉過頭來,讓面龐罩在車廂里談白的燈光下,映在方方的小鏡里。

這是一張方正,白嫩,豐腴的面龐:端正的鼻樑,小巧的嘴唇,各自嵌在自己適中的部位上;下巴〔亥+頁〕微微向前突起;淡黑的眉毛下,是一對深潭般的幽靜的眸子,那間或的一滾,便泛起道道微波的閃光。

她從來沒有這樣細致地審視過自己青春美麗的容貌。可是,看著看著,她卻發現鏡子里自己黑黑的眼珠上滾過了點點淚光。她神經質地一下子將小鏡抱貼在自己胸口,慌張地環顧身旁,見人們都在這霧氣騰騰的車廂里酣睡著,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剛才的舉動,這才輕輕地舒出一口氣,將小鏡重新回挎包中。

她有些倦意了,但仍舊睡不著。她伏在窗口的茶幾上還不到三分鍾,便又抬起頭來。

在她的對面,是一對回滬探親的未婚青年男女。一路上,他倆極興奮地談著學習和工作,談著抓綱治國一年來的形勢,可現在也疲倦地互相依靠著睡了。車廂的另一側,一個三十多歲的城市婦女伏幾打著盹,在她的身旁甜卧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忽然小女孩蹬了幾下腿,在夢中喊著:"媽媽!" 她的媽媽便一下子驚醒過來,低下頭來親著小女孩的臉問:"囡囡,怎麼啦?"小女孩沒有吱聲,舞了舞小手,翻翻身復又睡了。

一切重新歸為安靜。依舊只有列車在"鏗嚓鏗嚓"地有節奏地響著,搖晃著。——那響聲彷彿是母親嘴裡哼著的催眠曲,而列車則是母親手下的搖籃,全車的旅客便在這搖籃的晃動中,安然,舒適地踱入恍惚迷離的夢鄉。

她仍舊沒有睡意。看著身旁的那對青年,瞧著那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一股孤獨,凄涼的感覺又向她壓迫過來,特別是小女孩夢中"媽媽"的叫聲,彷彿是一把尖利的小刀,又刺痛了她的心。"媽媽"這兩個字,對於她已是何等的陌生 ; 而"媽媽"這兩個字,卻又喚起她對生活多少熱切的期望! 她想像著媽媽已經花白的頭發和滿是皺紋的臉,她多麼想立刻撲到她的懷里,請求她的寬恕。可是,……她痛苦地搖搖頭,晶瑩的淚珠又在她略向里凹的眼窩里滾動,然而她終於沒有讓它流出來,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兩只胳膊肘支在茶幾上,雙手捧起腮,托著微微向前突起的下巴,又重新將視線移向窗外。

………………………………

九年了。——她痛苦地回憶著。

那時,她是強抑著對自己"叛徒媽媽"的憤恨,懷著極度矛盾的心裡,沒有畢業就報名上山下鄉的。她怎麼也想像不到,革命多年的媽媽,竟會是一個從敵人的狗洞里爬出來的戴愉式的人物。而戴愉,她看過《青春之歌》,——那是一副多麼丑惡的嘴臉啊!

她希望這也許是假的,聽爸爸生前說,媽媽曾經在戰場上冒著生命危險在炮火下搶救過傷員,這么可能在敵人的監獄里叛變自首呢?

自從媽媽定為叛徒以後,她開始失去了最要好的同學和朋友;家也搬進了一間暗黑的小屋;同時,因為媽媽,她的紅衛兵也被撒了,而且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歧視和冷遇。所以,她心裡更恨她,恨她歷史上的軟弱和可恥。雖然,她也想到媽媽對她的深情。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媽媽和爸爸像愛掌上的明珠一樣溺愛著她這個獨生女。可是現在,這卻像是一條難看的癩瘡疤依附在她潔白的臉上,使她蒙受了莫大的恥辱。她必須按照心內心外的聲音,批判自己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感情,徹底和她劃清階級界限。她需要立刻即離開她,越遠越快越好。

在離開上海的火車上,那時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瓜子型的臉,扎著兩根短短的小辮。在所有上山下鄉的同學中,她那帶著濃烈的童年的稚氣的臉蛋,與她那瘦小的楊柳般的身腰裝配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年幼和脆弱。

她獨自坐在車廂的一角,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沒有一個同學跟她攀談,她也沒有跟一個同學講話。直到列車鑽進山洞時,她才扭頭朝上望了一下行李架上自己的兩件行李:帆布旅行袋,一捆鋪蓋卷,——這是她瞞著媽媽一點點收拾的。直到她和同學們上了火車,媽媽還蒙在鼓裡呢。她想像著,媽媽現在大概已經回到了家裡,也一定發現了那留在桌上的紙條:

我和你,也和這個家庭徹底決裂了,不用再找我。

曉 華 一九六九年六月六日

她想像著,媽媽也許會哭,或許很傷心。她不由又想起了從小媽媽對自己的愛撫。可是,誰叫她當叛徒的!她忽然又感到,不應該可憐她,即使是自己的母親。

車上漸漸地安靜了。這時,她才注意到周圍的同學:有的靠著坐椅睡了,有的在看書。她對面的座位上,一個年齡和她相仿的男同學,正拿詫異的目光愣愣地望著她。她有些羞澀地低下頭。然而,那男同學卻熱情地問她:"儂幾屆?""六九屆。"她抬起頭。"六九屆?"那男同學顯然有些奇怪:"那——您?""我提前畢業了。"她說完這話,明亮的眸子忽閃了一下,彷彿是感謝他對自己關切的詢問。而且,瞅這空兒,她也勇敢地審視了一下這個男同學的容貌:中等的個兒,白果型的白皙的臉蛋,清秀的眉毛下,一雙天真活潑的眼睛。她問他:"您叫什麼?"

"蘇小林。您呢?" "王曉華。" 她回答了他的反問,臉上不由又掠過一股羞澀的紅暈。

聽了他們的談話,幾個看書的同學便也插進來問:"王曉華,你怎麼提前畢業了?" 她愣了片刻,想隨便支吾過去,可她從不會撒謊,止不住紅著臉將實情告訴了他們。她說完,低下頭,一種將遭冷遇的預感便湧上心來。然而,同學們卻熱情地安慰了她。蘇小林更激動地說:"王曉華,你做得對。不要緊,到了農村,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的。" 她感激地朝他們點點頭。

於是,在溫暖的集體生活的懷抱里,她漸漸忘記了使她厭惡的家庭,和一起來的上海同學們在遼寧省臨近渤海灣的一個農村裡紮下了根。

她進步很快,第二年就填寫了入團志願書。可萬萬沒想到,因為媽媽的叛徒問題,公社團委沒有批。

她了解到這點後,含著淚水找到團支部書記說:"我沒有媽媽,我已和我的家庭斷絕了一切關系,這你是知道的……" 蘇小林和其他幾個同學也在一旁證實道:"去年,她媽媽知道她到這兒來後,衣服、吃食寄了一大包,可她還是原封不動地給退了回去。而且,她媽媽哪一次來信她連書都不看,都是隨時收到隨時打回的。""但是,"團支部書記顯出為難的樣子,攤開雙手:"公社團委接到了上海的外調信,而且,省里一直強調……" 他臉上顯出一副哭笑。

她茫然了。

大抵到了第四年的春天,她才勉強地入了團。但她的一顆火熱的心至此已經有些灰冷了。

春節又到了。這是她最感痛苦的日子。一起的青年都回家探親了,宿舍里只剩下她孤獨的一人。外面,迎春的二踢腳在響,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葯香,聽得見孩子們在歡樂地跳呵,喊,唱,鑼鼓也在"冬冬鏘鏘"地響。

雖然節日里,她可以從一些熱情地大伯大娘家裡獲得一點節日的快樂,但一回到空空無人的宿舍,她便感到有無限的痛苦壓迫著她。

她能獲得一點安慰的是,這里的貧下中農是那樣真誠地關心她,愛護她,為了她的入團問題,曾多次聯名寫信要求公社團委批准,而且,還有小蘇經常來看她。他們在幾年的生活和勞動中,建立了越來越深厚的革命情誼。小蘇喜歡她那種純潔、質朴的心地和踏踏實實、埋頭苦乾的精神,她也把他看作自己最可以信賴的親人,常常向他傾吐一些內心的苦悶。特別是中秋節那天晚上,她和小蘇從海邊談心回來以後,更這樣想了。

他們沿著海邊走了很久以後,並排在沙灘上坐了下來。在他們面前,月光下,海風正輕盈地推涌著海浪"嚓——嚓"地朴打著沙岸,送來陣陣海腥味。他們沉默了片刻,小蘇突然問:"曉華,你想不想家?" 她愣了一下,抬起頭:"不! ——你怎麼問起這些?" 小蘇低了頭,緩緩地說:"曉華,我看你還是寫封信回去問問,林彪迫害了許多老幹部,說不定你媽媽也在其中呢。""不,不會的。"她兩手搓弄著衣角,痛苦地搖搖頭:"以前,我也曾經這么想過,可是不會的,我聽說過,媽媽的問題是張春橋定的案。不,不會的。" 她依舊搖著頭。小蘇不由嘆了口氣,忿忿地自言自語道:"毛主席說過,要有成分論,而又不要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可我們這兒倒好,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兒渾蛋。"

有些涼意了。小蘇不由看了看曉華身上單薄的衣裳,問:"你冷嗎?""不,你呢?" 她抬起頭來,深情地望著他,"我還好。" 他不由低了頭,又靜靜地望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深沉地說:"曉華,你說革命者會是一個絲毫沒有感情的人嗎?"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話,想起自己的一切,止不住心上又是一陣傷痛。小蘇扭過頭,看到淚珠又涌在她的眼眶裡,便安慰她說:"曉華,不要難過。" 可是,他自己忍不住也擦了眼角滲出的淚珠。終於,他讓自己心內久巳積壓著的話兒吞吞吐吐地吐了出來:"曉華,你也沒有親人,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就,就讓我們作朋友吧……""真的? 你不——?" 她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吃驚地瞪大了含著喜悅的雙眼懷疑地問:"真的。" 小蘇肯定地點點頭,向她伸出了友誼的溫暖的手說:"曉華,相信我吧!" 她激動地望著他,不由沖動地撲倒在他的懷里……

她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宿舍里、田間又有了她的清脆的歌聲,而且面龐上也有了微紅的血色,更顯出青春的俏麗。

第二年秋天,因為身體不好和工作的需要,她調到了村裡的民辦小學任教,而小蘇也調到公社工作了。

一個下午,她在公社參加教育工作會議後,來到小蘇的宿舍。門虛掩著,屋裡卻空無一人。她從小蘇的鋪上收起他換下的衣服,准備給他洗一洗,扭頭卻看到床頭櫃上的日記本。她隨手拿過來翻著,卻看到昨天的日記上這樣寫道 : "……今天,我感到頭疼。上午,李書記對我說:縣委准備調我到宣傳部去工作,正在搞我的政審。他說,我跟曉華的關系,縣委強調了,說這是個世界觀的問題,也是個階級路線問題,要是還要繼續下去的話,調宣傳部的事還要再考慮考慮。我真不明白……"

看到這里,她竟像木頭一樣地呆住了。

她猛然合上本子,旋即離開了那間房子,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學校。

當她躺到自己宿舍的鋪上時,她再也止不住傷心地哭了。

第二天,起床梳洗時,她覺得太陽穴在隱隱作疼,眼眶也鼓了起來。

吃過早飯,她請了假,到公社找到公社書記,異常平靜地對他說:"李書記,我和小蘇的關系從今往後完全斷絕了,請不要因為我影響了小蘇的前途。"

這以後,她幾乎完全變了一個人,比先前更沉默寡言了,表情也近乎麻木起來。雖然,小蘇為了她而沒有同意調縣里工作,仍舊那樣真情地愛著她,但她對他卻有意避而不見了。

她現在似乎已經真正理解了她所處的地位和她的身份。雖然她和家庭斷絕了聯系,但她是始終無法掙脫那個"叛徒媽媽"的家庭給她套上的繩索的。而且,她也清楚了,如果她愛上一個人,那麼;這根繩索也會帶給那個人的。為了這點,也正是出於對小蘇真誠的愛,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連累他。雖然她有一種"小葉增生"的胸疼的病,醫生多次講婚後有可能好,但她現在寧願犧牲這一切。她已經決定:要永遠關上自己愛情的心窗,不再對任何人打開。

從此,她只是把自己殘存的女性的感情捧獻給學校的孩子們。她平時省吃儉用,卻拿出自己津貼費很大的一部分為孩子們買學慣用具。晚上,還經常到孩子們家中幫助溫課。她和孩子們之間建立起來的感情,使她暫時忘記了以往的一切。

又是兩年過去了。她的瓜子型的臉盤,隨著青春的發育已經變得方正,身體的各個部位也豐滿起來。她已是一個標準的青年姑娘了。特別在粉碎"四人幫"以後,她感到自己精神上逐漸鬆了些,於是嘴角有了笑紋。參加群眾自發組織的大遊行回來後,她感到自己的心情從來也沒有這樣激動和興奮過。然而,當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臉上仍然掛著一股難言的憂郁。

一天,她正在批改作業本,忽然一個教師遞給她一封從江蘇寄來的信。誰寫的? 她納罕地拆開一看,竟是媽媽寫的,她改寫了地址。這在以前,她也許會一下把信撕掉,但現在她卻止不住讀來下去——

曉華兒 :

你和媽媽已經斷絕了八年聯系了,媽媽不怪你。在這封信中,媽媽只想告訴你,在******領導下,我的冤案已經昭雪了。我的"叛徒"的罪名是"四人幫"及其餘黨為了達到他們篡權的目的,強加給我的,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了。

孩子,感謝******,我又回到了我原來的學校擔任領導工作。但遺憾的是,這些年我的身體已經被他們摧殘得實在不行了。我現在不僅患有嚴重的心臟病,而且還有風濕性關節炎。但我還是決心用我最大的努力為黨多做工作。

孩子,我們已經八年多沒見面了,我很想去看看你,但我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了,因此,我盼望你能回來一趟,讓我看你一眼。孩子,早日回來吧。

祝你近好。

媽媽 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日

她讀著手中的信,不由呆了。"這是真的? 真的嗎?" 她的心一下子激烈地顫動起來。

晚上,快十點了,她手中還捏著媽媽的來信,她躺在床上看著,想著,恍恍惚惚,她已經回到家中,推開門,見媽媽正趴在寫字台上寫著什麼,見她回來,驚奇地喊了聲"曉華"便朝她撲過來。她也百感交集地扎在媽媽的懷里。好久,她掙出頭。擦著眼淚問:"媽,你在寫什麼?""沒,沒寫什麼。" 媽媽臉上忽然一陣驚慌,忙去掩桌上的紙頭。於是,她疑惑地一步搶過去。奪在手上看時,上面卻分明寫著幾個大字:"關於我的叛徒問題的補充交代。" 她兩眼盯住她,忿忿地罵了聲:"可恥!"轉身便往外走。"哪裡去?""你管不著!" 可是,媽媽已經搶先一步披頭散發地攔在門口了。"啊!" 她驚叫一聲,從夢中猛醒,驀地坐起在鋪上,止不住雙手按著怦怦亂跳的心。"回不回去呢?" 她有些猶豫不決了。

直到除夕前兩天,她又收到媽媽單位的一封公函,她才匆忙收拾了一下,買上當天的車票,離開了學校。

現在,她坐在這趟開往上海的列車上游心情又怎能平靜呢?她激動,她喜悅,但她也苦痛和難過。

清晨六點多鍾,列車沖過春節的晨曦,長嘶一聲昂然駛進了上海站。

下車後,曉華幫一個婦女抱著小女孩出站台並送上了公共汽車,這才背著黃挎包,拎著旅行袋,趕乘18路電車回家。

在車上,她望著小時候常走常見的馬路和樓房,心跳得異常地快,重踏故土時那種難以形容的特殊的喜悅布滿了她的全身。今天是春節,媽媽在家裡干什麼呢? 媽媽是不愛睡懶覺的,她一定已經起了床。當她突然地出現在門口時,也許媽媽正背著門吃早飯呢。於是,她便輕輕地喊一聲"媽!" 媽媽一定會吃驚地轉過頭來,"呀!曉華!" 而驚喜的眼淚一定涌在媽媽臉上。

她這樣興奮地想著,下車拐進了954弄。她數著門牌號碼,16號,18號,20號。她停住了,頓了一下,走進那記憶猶新的暗褐色的家門,按捺著極度緊張、激動的心情,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門上"的的"輕敲了兩下,沒有迴音。"媽媽還沒起床?" 她於是又讓手指在門上加重了一點力量。仍舊沒有迴音。她有些急了,用拳頭"彭彭"地叩了起來。可屋裡還是死一般沉寂。

"你找誰啊? 阿姨!" 忽然一個小女孩站在她的身後,手裡捧著蛋糕,邊吃邊瞪著大眼向她。"哦,小妹妹,這屋裡的人呢?""搬走了。大前天才搬的。" 小女孩咂著薄薄的嘴唇說。"搬到哪兒去了?" 曉華緊接著問。"嗯……" 小女孩眼睛朝上翻了翻,忽然扭身跑進了屋裡。片刻,一個約摸三十多歲的婦女走了出來。"噢,你找王校長。她搬到816弄1號去了。" 那婦女說完,疑惑地問:"你是她什麼人?" 曉華頓了一下,含笑對那婦女說:"我找她有點事,謝謝了。" 便匆匆走了。

她找到816弄1號,這是一座新蓋的公房。1號房間門口,花盆裡栽著一株蠟梅花。一看這花,她便知道這是她的家了,因為媽媽是最喜愛蠟梅花的。

黃漆的門也照舊關著。她想起媽媽的身體不好,也許還在休息,便又走近屋門,曲起手指去叩門。還沒敲,卻聽得2號門前一個正在刷牙的中年人扭過頭來,閃爍著熱情的兩眼說:"找新搬來的王校長嗎? 屋裡沒人。昨天她發病住到醫院去了。" 她吃了一驚,忙問:"什麼科? 什麼房間?" "還不清楚。" 中年人微微搖搖頭。她忙說:"同志,這只旅行袋先放您屋裡一下。" 便急火火地往醫院趕去。

因為是春節,醫院走廊里空盪盪的。她跑到值班室,一看沒人。扭頭見前面走廊拐彎處走來幾個穿白衣服的醫生,邊走邊說著什麼。她便迎上去問:"醫生,王校長在哪個病房?" 一個戴眼鏡的瘦瘦的醫生盯著她看了一下,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亮著手中的紙條說:"哦,正好,你是王效長學校來的,是吧?那好,麻煩你拍個電報告訴王校長的女兒,這是地址,告訴她,她母親今天早上剛剛去世了,讓她……"

"什麼? 什麼?" 曉華脫口驚叫了一聲,瞪直了眼睛。突然,她拔腿就往前跑,跑了幾步卻又猛然站住,回過頭來用發直的眼神,有些口吃地問:"什——什麼房間? 幾——號?" 仍舊是那個男醫生,詫異地朝她揮揮手: "內科2號。往前走,向左拐!"

她發瘋似地奔到2號房間,砰地一下推開門。一屋的人都猛然回過頭來。她也不管這是些什麼人,便用力撥開人群,擠到病床前,抖著雙手揭起了蓋在媽媽頭上的白巾。

啊!這就是媽媽——已經分別了九年的媽媽!

啊!這就是媽媽——現在永遠分別了的媽媽!

她的瘦削,青紫的臉裹在花白的頭發里,額上深深的皺紋中隱映著一條條傷疤,而眼睛卻還一動不動地安然半睜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媽媽!媽媽!媽媽……" 她用一陣撕裂肺腑的叫喊,呼喚著那久巳沒有呼喚的稱呼:"媽媽!你看看吧,看看吧,我回來了——媽媽……"

她猛烈地搖撼著媽媽的肩膀,可是,再也沒有任何回答。

許久。當她哭幹了眼淚後,她才痴呆似地站起來,望著這一屋的人們。——他們也都陪著她在流淚。忽然,她在這人群中竟發現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中等的個兒,白果型的、沉著隱重但還帶著孩子氣的臉和那雙顯然也哭紅了的眼睛。"蘇小林!" 她差點脫聲喊出來。馬上,她就聽見她那熟悉的嗓音在說:"曉華,不要難過……"

第二天晚上,媽媽的遺體送龍華火葬場火化了。回家的路上,曉華帶著哭得水蜜桃般的眼睛,和小蘇一起來到了小時候常走的外灘。

夜已經深了。黃浦江上陣陣吹來冷絲絲的風,她第一次倚持在他的身上走著,讓他那青春的深深的呼吸溫暖著自己冰涼的沉重得快要窒息的心。她感激他,當他探親期間,聽到媽媽已經平反,還特意去看她 ; 而且,除夕的夜裡,他又冒著嚴寒趕到醫院去護理媽媽。想到媽媽逝世前能看到小蘇,而且小蘇也代她看到了媽媽,她的心裡得到了那麼一絲安慰。

他們在路燈下默默無言地走著。忽然,小蘇從身邊掏出一本日記本,他翻到寫著字的最後一頁,遞給曉華說:"曉華,這是媽媽前晚寫下的。" 她急忙接過來,借著淡白的路燈的光看媽媽的熟悉字跡:

……盼到今天,曉華還沒有回來。看到小林,我更想她了。雖然孩子的身上沒有像我挨過那麼多"四人幫"的皮鞭,但我知道,孩子心上的傷痕也許比我還深得多。因此,我更盼望孩子能早點回來。我知道,我已經撐不了幾天了,但我還想努力再多撐幾天,一定等到孩子回來……

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猛然掙開小蘇的胳膊,登登跑到江邊。她伏在江岸邊的水泥圍牆上,痴痴地望著江面上繁星般的燈火,望著燈光下微隱微現的江面……

好久好久,她抬起頭來。她的苦痛的面龐忽然變得那樣激憤。她默默無言地緊攥著小蘇的手,瞪大了燃燒著火樣的眸子,然後在心中低低地、 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媽媽,親愛的媽媽,你放心吧,女兒永遠也不會忘記您和我心上的傷痕誰戳下的。我一定不忘黨的恩情,緊跟******,為黨的事業貢獻自己畢生的力量!"

夜,是靜靜的。黃浦江的水在向東滾滾奔流。忽然,遠處傳來巨輪上汽笛的大聲怒吼。曉華便覺得渾身的熱血一下子都在往上沸涌。於是,她猛地一把拉了小蘇的胳膊,下了石階,朝著燈火通明的南京路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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