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 夏彌的文中描述
片段一
一個腦袋從白布里探了出來,左顧右盼。一瞬間無論是路明非還是楚子航都沉默了,楚子航輕輕地把那個人放在地上,自己則退後一步。
這是一種對女性的尊重,也是一種對美麗的敬畏。好比盜墓賊鑽進圖坦阿蒙的墓穴,面對那個精美到極致彷彿封印了時間的黃金面具,也會贊嘆著久久沉默,不敢伸手去摘下它,就像是害怕會驚動沉睡的美,怕它在蘇醒的瞬間蒼老。
女孩好奇地看著他們倆,他們倆在女孩清澈的瞳孔中都看到了束手束腳的自己。
片段二
作為一個宅男,路明非心裡有一張自己的美女排行榜,並列第一名的是諾諾和蘇曉檣,小巫女不用說的,蘇曉檣「小天女」的外號也不是浪得虛名,她是個混血兒,媽媽是葡萄牙人,有歐洲人的清晰五官又有東方女孩的溫潤;列第二的是零,冰山女王殿下的美介乎女孩和小女孩之間,冰雪般傲人,就是老冷著臉,好像天下人都欠她幾百萬盧布似的;柳淼淼第三,陳雯雯只排到第四,這還得考慮到裁判員路明非有因為個人好惡而加分的嫌疑。
但這幾位都說不上「完美無瑕」。「完美無瑕」其實不是個好詞,活的東西都有缺點,真正完美無瑕的臉大概只會出現在雕塑家的刻刀下。
而看到這個女孩的臉,你會覺得雕塑睜開眼睛,活過來了。
「嗨!妖怪你好!」路明非喃喃地說。
他的意思是只有妖怪才能長那麼好看,這種有深度的槽想必面癱師兄和美女都不會懂。
楚子航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是同學!」
女孩一齜牙:「不是妖怪,是軟妹子!」
路明非樂了,果然還是有一個人能懂他的吐槽的。他這才注意到女孩嘴裡叼著一張黑色的車票,CC1000次支線快車的特別車票。
「楚子航,機械繫。」楚子航伸手去拉女孩。
女孩從白布里鑽了出來。她穿了件素白色蠟染蘭花的小吊帶和一條短短的熱褲,腳下是一雙短襪和一雙球鞋,簡簡單單,頭頂上架著一副墨鏡。
「師兄誒!」女孩蹦了起來,「我是新生,夏彌。」
片段三
楚子航猶豫了片刻:「你還沒有社會安全卡,如果被警察問話不太方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和我們一起住,我們要去……」
「開房?」夏彌猛地回頭,瞪著楚子航。
楚子航一愣,被那股凶凶的眼神嚇退了。他也意識到這個邀請並不合適,雖然是同學,但畢竟不熟,兩個男生邀一個女生同住,還是個中國女生,想來人家爹媽知道了是會投擲煤氣罐的。
「是大款誒!好開心!求包養!」下一刻夏彌虛趴在楚子航胸前。
楚子航沉默地站著,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一個女芬格爾,還是女路明非,好吧,這兩種物種其實區別不大。
片段四
真是一個棒極了的早晨,陽光透過屋頂的天窗照在夏彌身上,纖細柔軟的女孩以芭蕾般曼妙的動作單腿而立,伸手去為他們偷兩杯可樂。路明非看著她抬起在陽光中的長腿,每一根線條都青春而流暢,每一寸肌膚都溫潤如玉,他第一次明白了古人所謂「骨肉勻停」的意思。看著這一幕就只是欣賞一種美,既不蠢蠢欲動也不心癢難忍,只希望可樂杯大一些讓她多接一會兒,又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機把這一刻存下來。
這份美好就像兄弟們第一次混進舞蹈學院隔著玻璃圍觀漂亮女生們的練習,心曠神怡。
漂亮小女賊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萌的物種之一!
片段五
「你們玩我吧?」路明非狠狠地從楚子航手裡接了ipad跑過去遞給夏彌,活脫脫一個小狗腿。
Ipad上是夏彌的檔案,詳實清晰,事無巨細。卡塞爾學院情報部負責學生檔案,這伙人以中央情報局般的嚴謹著稱,把任何人的檔卝案整得都像是黑歷史。點亮這份檔案的是夏彌的照片,不知道是用什麼小相機隨手拍的大頭照。她的頭發染成深咖啡色,戴深色的美瞳,在一片夕陽里回過頭來,黃色的蝴蝶結發帶飛揚起來。
「你真非主流!」路明非隨口評價。
「你才肥豬流你們全家都肥豬流。」夏彌拿過ipad瞅了一眼,「那是我在動漫社cos涼宮春日。」
「她們選你cos涼宮春日?」
「我本來想cos朝比奈的。」夏彌說。
「朝比奈?」路明非一齜牙,樂了。
朝比奈是《涼宮春日的憂郁》里的那個大胸美少女,總是被迫穿成兔女郎、女僕甚至……性感青蛙的樣子,想起夏彌cos起來的效果,鼻血又蠢蠢欲動。
夏彌嘆了口氣,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沉默了片刻:「可她們都不同意,她們說我不夠格……」
「我最討厭那些胸大的女生了!」夏彌突然抬起眼睛,大聲說,「她們欺負人!」
真是情由心生和擲地有聲,忽然屋子裡安靜下來,不……是一片死寂。
「那……節哀啊。」路明非給這個沮喪的師妹遞了一個橙子,拍了拍她腦袋上的書,好像一個悲憫的僧侶安慰天賦不足的求道少女。
他突然狂笑著撲到床上,把腦袋蒙在被子里,猛捶床面。他實在忍不住,這樣憋下去會憋出內傷的。他忽然覺得這場罷工真是太棒了,滯留在芝加哥的這一周肯定會更棒,都是因為碰上了這個漂亮、搗蛋又二不兮兮的師妹,她同時是林志玲……和相聲演員啊!
「笑……笑你妹啊笑。」夏彌瞟了一眼路明非,撇撇嘴。
片段六
「下面是入學培訓的時間。」楚子航收回視線,神色嚴肅。
「不過師兄……我們現在正在坐摩天輪哦!」夏彌驚訝地瞪大眼睛,好像巡邏的奧特曼忽然遇到小怪獸,一綹細長又柔軟的額發在那雙明媚的眼睛前晃晃悠悠。
「是的,我特意選擇了摩天輪,因為我們的入學培訓都要避開人群,這是雙人座艙,離地50米,我們會在這里懸停十分鍾,足夠我做完培訓。」
夏彌捂臉,「我還以為師兄你因為我的美貌而開竅了……喂!你知道帶女孩坐摩天輪的含義么?」
楚子航那張冰冷的臉微微抽動,絕非什麼內心騷動,而是驚懼,他意識到也許自己的知識面上確實有些盲點。
「摩天輪跟其他游樂設備……有什麼不同么?」他謹慎地問。
「約會的三大聖地,你知道么?」夏彌嘆了口氣。
楚子航搖頭。他研讀過一些女性心理學方面的著作,對於女性在戀愛中的荷爾蒙分泌指數有些了解。但「三大聖地」這種東西……
「是電影院、水族館和摩天輪。」夏彌扳著手指一個個細數著。
楚子航臉色更加難看。他這是被觸動了往事……高中時候他曾經為了回報拉拉隊長的到場聲援他們和外校的男籃比賽而請她看過一場電影,當然還了人情之後他就沒再聯系她,其後那個總穿短裙書梳高馬尾的姑娘看他的眼神里……好像寫滿怨尤,他不太明白為什麼。此外他還請仕蘭中學舞蹈團團長參觀過水族館,給她講過公海馬如何把小海馬放在育兒袋裡養育,逗得她咯咯地笑了一路,狀態很有些癲狂。楚子航這么做是因為他和舞蹈團團長一起做一份以海洋動物為主題的課外論文,論文寫完之後他就沒再聯系她……
「電影院很黑,女孩會對男孩自然的有依賴感,而且看恐怖片的時候男孩還能順理成章地握住女孩的手哦!參觀水族館顯得你文質彬彬又很喜歡動物,女孩都會喜歡有愛心的男孩,而且在一片藍色的海底隧道里,有種兩個人在另一個世界獨處的神秘感。摩天輪則是最適合表白的地方,沒有任何人能打攪你,女孩也逃不走,等摩天輪升到最高處就抽出早已准備好的玫瑰跪下來表白吧!你有足足十分鍾可以用,十分鍾對於會說的男孩來說,把一隻海龜感動到哭都足夠了!」夏彌老師諄諄教誨。
「為什麼要感動海龜?」楚子航額角有點流汗。
「這個不是重點!」夏彌神色很窘,「重點是,摩天輪是浪漫的地方!在浪漫的地方是不能說討厭的話題的。」
片段七
楚子航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純凈的白,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天堂,但是湊過來的那張臉素凈無瑕,染著一層溫暖的光色,像是天使低頭親吻罪人的額頭。
一瞬間他有點恍惚,努力往前湊了湊,想看清那張臉。他聞到了天使身上溫暖濕潤的氣息,帶著雨後植物葉子的芬芳。
「師兄你才醒就耍流氓么?」就在他要把整張臉都湊上去的當口,對方慢悠悠地說。
「夏彌?」楚子航眼前視野漸漸清晰起來,他躺在一間加護病房裡,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照進來,他全身接滿各種管子和線路,醫生護士來來往往。
「對!不是天使姐姐,是師妹,因為你沒死。」夏彌好像他肚裡的蛔蟲似的。
片段八
「言靈領域放到最大!」夏彌大吼。
「君焰」和「風王之瞳」同時達到極限,極高的溫度和極烈的火焰在強風的催動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見的奇觀「火焰龍卷」。
颶風的中央一道搖曳的火蛇扭動著升空,數千度的高溫在凝聚,而後火蛇碎裂,鑽入了颶風的縫隙中。這場火焰龍卷席捲了整個隧道,吧一切可燃的東西化為了灰燼,楚子航猛的一按夏彌的腦袋,撲在她的身上,幾秒鍾之後被前方隧道反彈回來的沖擊波經過他們的頭頂,進入呼吸道,差點沖裂他們的肺。
一切歸於沉寂,幾秒鍾後,夏彌從楚子航身體下探出腦袋,緊張地左顧右盼。
「居然還活著!」夏彌劇烈的喘息。
「你怎麼在這里?」楚子航靠在了列車殘骸上,劇烈的火焰爆炸把車廂之間的連接也摧毀了,車頭跑了,他們卻留在了這里。
夏彌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給你發簡訊你怎麼沒回?」
楚子航一愣,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要回每一條簡訊,夏彌只是提醒他,他收到了提醒,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會出現在夏彌家的飯桌上。
「我睡前一時興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彌嘟噥。
片段九
「笑什麼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險了!我那麼急著趕過來 你看我還穿著拖鞋嘞!」夏彌惱火地把腳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著那雙漂亮的、凍得通紅的腳,低聲說「:謝謝。」
「說起來生更半夜夜怎麼會有地鐵運營嘛?這里到底是哪裡?」夏彌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腳看,急忙縮回到那條波西米亞的裙下,左顧右盼。
神轉折,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總是這樣的.
「尼伯龍根,或者死人之國,」楚子航輕聲說,「猜測終於被證明了,龍族真正的國度,並非存在干正常的維度中,它位於一個叫作尼伯龍根的奇怪維度,一個用煉金術構建的自有領地。如果我沒有猜錯,其實路明非進入的青銅城也是一個尼伯龍根,進去之後就會發現裡面遠比外面看來要大,路明非說過裡面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新的,因為時間不變化。」
「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夏彌拾起一塊古銅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輕聲說:「被龍族血統吞噬的混血種,介於人和龍之間,生與死之間,失去了意識,就像是遊魂……」他知道自己的結局大概也是這樣。
「如果是尼伯龍根,那麼龍王也就在這里。」夏彌說,「可惜我們把地鐵給炸了,大概它會帶我們去找龍王的吧?」
「沒什麼,沿著軌道,總能走到。」楚子航雙手一撐,站了起來,從背後卸下黑箱放在夏彌面前,「可以幫我拿一下么?」
夏彌怒了:「喂!師兄你沒搞錯么?我可是沒穿襪子,穿著拖鞋來救你!你還叫我幫你扛東西?你有沒有人性啊?」楚子航急忙擺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著黑箱子不太方便……」
「我提著就方便了么?」夏彌瞪眼。楚子航覺得有點無力,按著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穿著拖鞋不方便,我可以背著你……但是我如果背著黑箱,又會硌到你。」
長久的沉默,夏彌縮了縮腦袋,小聲說:「哦……」
片段十
她嚶嚶地抽泣起來,緩緩地跪在地上。路明非看不清那個身影,有時候覺得那是個癲狂的怪物,有時候覺得那是夏彌。他有點懷疑這條龍長期偽裝成人類搞得精神分裂了,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夏彌還是耶夢加得。
片段十一
愛歌唱的女孩被埋葬在花下了,連帶著她的野心、殘暴和謎一樣的往事。
片段十二
「閉嘴!」耶夢加得嘶吼,「你們知道棄族的絕望么?上千年的沉睡!無窮的循環的噩夢!最深的黑暗裡只有你自己!」她的眼睛有紅色的水流下,不知道是龍淚還是血。
「還有你哥哥拉著你的手……你捨得犧牲他么?他是唯一陪了你千年的人,這么多年這么多年啊!只有他……在棄族的王座上,只有王與王擁抱著溫暖……」
片段十三
兩個人久久地對視,都是漆黑的眼睛,都默無表情,好像都下定了決心到死也要當仇人。
然而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樣,忽然間漣漪盪開,冰都化了,水波盪漾,輕柔而無力。夏彌收回了目光,吐出了一柄鑰匙,她一直含著那柄鑰匙。她把鑰匙掛在折刀的環扣上,扔向楚子航,冷笑,「好像我吃了你的女孩似的……去那裡找夏彌吧,我把她的一切都留在那裡了。」
楚子航拾起折刀,久久地看著那柄鑰匙,再抬頭去看夏彌,他真討厭這樣的沉默,沉默的叫人要發瘋,他想說點什麼,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來不及問,來不及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再見。」最後他輕聲說。
「再見……」夏彌也輕聲地說。
她的瞳孔中最後一絲微光熄滅,仰天倒下,輕得像是一片樹葉。她赤裸地躺在還未冷卻的煤渣上,煤渣灼燒著她的後背和長發,很快又被血浸透。鮮紅的血襯著瑩白的肌膚,這兩種沖突激烈的顏色微妙地融合在一處,讓人想到保加利亞山谷里織錦般的玫瑰花田。
片段十四
歌聲像是海潮,海潮就要把他淹沒,海潮中有人看著他的背影,她的目光也如潮水。
楚子航猛地站住了,猛地轉身,張口結舌:「夏……」
他覺得背後有人在看他,是熟悉的目光!那一刻這個巨大的空間里就只有他和那道目光,那道如白色潮水般的目光,從背後席捲而來,把他的腦海洗得一片空白!
大家都聚在那棵高大的聖誕樹下唱歌,燭光照亮每個人的眼睛,他們的眼睛是深藍色的、綠色的和玳瑁色的,卻沒有楚子航熟悉的那雙黑色眼睛。在他視線所及的范圍內甚至沒有中國人,這艘船是從北歐出發的,買票的基本都是當地居民。
楚子航足足站了一分鍾之久,然後無聲地笑了笑。
這種日劇里經常出現的情節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人海中偶爾有個背影讓你覺得眼熟,你不顧一切地奔過去,在背後喊他,那人轉過頭來,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心裡有事的時候,人人都會自作多情。
他轉身離去,離開的時候他有些失神,否則本可以注意到舷窗外的一些事情,比如YAMAL號正再度從那座25米高、名叫「瑪麗女孩」的冰山旁掠過,比如艙外的溫度沒來由地在幾個小時內下降了近十度,原本海面上飄著浮冰,此刻整片海域正在無聲地凍結,只是因為YAMAL號的破冰能力太強大了,仍在輕松地壓碎冰面前進,乘客們才沒有感覺到異樣……
楚子航回到了自己的船艙,先用冷水沖了一下頭發,在沙發上坐下,回想剛才的那個瞬間。
那種感覺揮之不去,總覺得是有人在背後看他,距離不遠,就像剛剛擦肩而過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沒有認出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驀然回首。
那種鬼精鬼精的目光,捉摸不透的目光,介乎軟萌和堅硬之間的目光,帶著隱隱的譏誚,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用那種目光看他……
但那委實是不可能的,耶夢加得的遺骨留在了坍塌的尼伯龍根里,而那個尼伯龍根恰恰是由耶夢加得和芬里厄構造的,那對龍王兄妹是北京尼伯龍根的主宰,他們都死了,於是那個坍塌的空間再也沒人能打開。
即使耶夢加得還在某處留有繭,能夠再度復活,也要經歷幾百年,而楚子航顯然活不到那一天。退一萬步說就算楚子航有烏龜那樣的壽命,再度見到耶夢加得,那也是耶夢加得而不是夏彌,夏彌只是那條龍王在這一生製造出來的虛擬人格罷了。
「原來真的會想她啊。」楚子航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也許是被神神叨叨的船長影響了,竟然產生了幻覺。

⑵ 《花火》2011年11月B版的強檔推薦的文章《至少有十首歌給我安慰》全文一字不錯,一字不差,首行縮進發來。
至少有十首歌給我安慰
1
景數走在間里古城大街上,速度比任何人都慢。她蒼白而疲憊,沒有相機背包,不是慕名而來的旅者,而是風塵僕僕的歸客。
無處可歸的歸客。
城樓下人流如梭,她背靠著潮濕的牆壁蹲下來。
「不管以後怎麼樣,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我也一樣。」
十年前在這里說過的話算諾言吧,可惜他們都以不同的方式失約了。她愛上他,他拋棄了她。
「是景數嗎?」她正這么想著,聽到有人叫她名字,起身回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她昏眩了三秒。
那是個非常好看的男人,懷里抱著牙牙學語的小女孩,模樣與他七分相似。她廢了好大力氣才擠出生硬的笑容來。
「你女兒嗎,真可愛。」
「是啊,來,叫阿姨。」男人拉起小女孩的手朝著她比劃,小女孩一臉茫然看著她。
她緊貼在牆壁上,像白色幕布上的墨跡,再也無處可藏。
2
景數是初中時才轉學來這個小縣城的。她父母是勘探部隊的軍人,職責是探查各種礦石的痕跡,追逐著礦脈不斷遷徙。
她從小跟著奶奶住在省城,五年級的時候奶奶去世,進了寄宿學校。那時候她父母已經在間里一年,陸續勘察出的礦脈表明間里縣境內礦產數量巨大、種類繁多,部隊要在此長期駐扎。她在寄宿學校變得日漸孤僻,每到周末還面臨無處可去的窘境,成績下滑得厲害。
她父母這才決定將她轉學到間里。
她一個人坐火車倒汽車來到這里,剛下車就被驚呆了——居然還有這么落後的地方。建築一律不高於五層,城區一半是古城保護區,全是明清時候的建築,部隊家屬駐地是始建於明代的三進三出的四合院。街上賣現做冰激凌的機器前排著長隊,服裝店裡的衣服俗不可耐,人們說著奇怪的方言。學校更不用說,沒有塑膠跑道,沒有游泳館,只有青灰色被爬山虎包裹的矮樓以及巨大的黃桷樹。
悲哀啊悲哀,早知道在寄宿學校就好好學習了,也不至於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與父母朝夕相處的喜悅被此地的落後面貌沖淡了一半,她唉聲嘆氣地穿上寬大醜陋的校服,開始了自己的初中生活。
她便是在這里認識谷戈的。
說起來,她是在與谷戈同班三年後才第一次注意到他。此時她已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常年在年級成績榜上排名前三,各種辯論賽英語角奧數班都有她的身影,所有教過她的老師都被她的學習態度感動過,但也無一倖免,通通被她頂撞過。
景數從小被奶奶溺愛,缺少父母管教,是個性格乖僻刻薄的人。在這個偏僻的小縣城,她實在想不出除了學習還有什麼事值得她去關心,學習外唯一的樂趣便是諷刺女老師詭異的發型、取笑男老師梅乾菜一樣的領帶。簡單舉例,她會在英語課上故意模仿老師聲望鄉土口音讓她難堪,也會在市裡舉辦的中學生英語辯論賽上捧回冠軍讓她欣喜若狂。
有一次她路過老師辦公室,聽見裡面有人說了句,唉,景數啊……然後滿屋子應和的嘆息。她背著手歡快地跑走了,很得意。
初三時開了化學課,她興奮極了,受父母影響她小學時就對化學產生莫大興趣。化學老師是個又胖又矮的黃姓小老頭,說三句話就要喘氣。
那天實驗課上,她企圖利用各種化學試劑和鐵製造出金子來。悄悄搗鼓了半天後放到酒精燈上加熱,並揚揚得意地請人圍觀。
隨著試管里的反應越來越劇烈,老師發現了她的小動作讓她停下來,她卻不肯。她鄰座的谷戈站起來要奪她手裡的鉗子,她瞪他一眼,還來不及說話,試管就爆炸了。
矮小肥胖的黃老師突然變身超人,將圍觀的同學通通推開後跌倒在地,景數也被人提著衣領扯開,實驗室里彌漫著刺鼻的臭味。
扯開她的人就是谷戈。他的額頭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傷,滲出一絲血來。他冷冷看她一眼,扶起地上的老師後冷靜地讓同學開窗戶通風。
她犯錯後的不知所措與羞愧,被他這么一瞪,轉化成了熊熊恨意。
谷戈嘛,常年考班級第二,被她壓制的鄉下小子。初一的時候長得又黑又小,比她還矮,現在居然比她高半個頭了,五官輪廓也清晰起來。不得不承認,長得挺好看……但他的身高優勢再加上他鄙視的眼神,讓她格外不爽。
你既然要惹我,就別怪我不客氣。
3
景數擅長挑刺,這是刻薄人的天性。她是射手座的,要傷人必是不遺餘力。
她細心觀察,多方打聽,對谷戈的情況了如指掌後發難了。谷戈是班長,每天要負責喊上課起立等等,她故技重施學起他的口音。在他不為所動後,她開始攻擊他的穿著發型:雙星鞋、大兵頭。第二周的語文測試,谷戈寫了一篇論當代中學生的虛榮心來反擊,舉例某些女同學對耐克鞋的迷戀。
她氣得七竅生煙,全班只有她會穿耐克鞋。
「喲,難怪我們班空氣質量這么差,熏魚這種臭東西都在教室吃。不過也情有可原,打漁郎就是該吃臭魚嘛。」在某天午飯時,她看見谷戈的飯盒裡有魚就高聲諷刺道。她聽人說過,谷戈家是養魚的。
谷戈啪地一聲把飯盒放下,走到她桌前將雙手撐在桌子兩側俯視著她。她雖然心虛,還是仰起頭瞪他——我才不怕你。
「幼稚。」谷戈說罷走開了。
那是景數第一次真正領教到「看不起」三個字。
下午第一節是化學課,黃老師又開始講一句話歇三秒喘氣,她正怒氣無處發泄,大聲嘟嚷:不知道是來上課還是來喘氣的。
其實她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可惜無法收回。
黃老師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後轉身背對黑板。那節課他仍然接著講期末考試的重點,仍然喘息,卻沒有再抬頭看過這班學生,下課後收起教材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坐在座位上等待來自谷戈的審判。
可谷戈沒有理她,他追出去接過黃老師懷里的書後扶著他。深冬的風吹亂了一高一矮兩個人的頭發,谷戈不知低頭在和黃老師說什麼,兩人慢慢遠去。
那一幕景數這輩子都不會忘。
她被那種徹底的漠視瞬間激怒,她想大聲喊住他們,心裡堆積了更多羞辱的犀利詞句,可是抬了抬手,終究沉默的落下。
第二天的化學課黃老師沒有來,來的是一位新老師,年輕,講話很快。他說由我來帶著大家復習期末考試的內容,黃老師請假了。
景數無端擔心起來。但期末考試近在咫尺,容不得她有雜念,於是一頭栽到復習里。
期末考的前一天放假,她在街上閑逛,走到縣醫院門前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谷戈。他拎著一袋水果徑直朝醫院里走,景數遠遠跟著。
縣醫院不大,他進了內科病房,景數藏在門外。
她聽著裡面的對話,呆住了。
原來黃老師早就檢查出肺癌,他不肯去省城的大醫院治,堅持要上課。肺癌的治癒幾率很低,他不想把人生僅剩的時間耗費在無窮盡的化療里。谷戈意外得知了這件事,還多次勸過他。
難怪他講話那麼喘,上課會那麼累。
景數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她覺得自己臉上刻著四個大字:狼心狗肺。她沖動地要沖進去,卻撞到出門的谷戈懷里,谷戈將她拽到院子里才放開她。
「你幹嘛,你進去他更難受。」
景數仰頭看著他。明明是與自己年齡一樣的人,明明是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為什麼他像會發光一樣,閃耀著成熟內斂的光環。
她什麼也說不出,轉身出了醫院。
那次的期末考她依然是第一名,化學滿分,同樣滿分的還有谷戈。
後來她由媽媽領著去看望過黃老師,她深深鞠躬道歉,黃老師笑著說,小孩子嘛,以後好好學習就是了。
小孩子嘛。
谷戈也是這樣看她的吧。
這樣想著,她更加惆悵。
4
第二年春天,黃老師去世了。學校開了追悼會,班上開了班會。
景數雙手死死撐著椅子,頭低到立領校服的領口裡,眼淚滴在裡面穿的毛衣上,浸濕了一團。
清明節那天下午學校放假,她尋到縣城郊外山麓下的公墓,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座新墳。她放下雛菊,蹲在墓前哭了很久。直到太陽落下去她才害怕起來,墓園已經空無一人,遠方的縣城開始有燈火點亮。
正當她惶恐不安時,她看到同樣捧著菊花的谷戈。谷戈愣了一下,放下花後低聲說,走吧。
她急忙撲上去。
前夜下了雨,山路濕滑難走,她幾次踉蹌撞到谷戈。
谷戈反手抓住她,像牽引迷途的羊一樣將她領下山。他的手溫暖有力,掌心有硬繭。走到有光亮的地方,便放開了她的手。
手心裡他留下的余溫慢慢散去,她居然感到遺憾。
那以後景數收斂了許多,一路無事到中考結束。
成績還沒下來的時候她爸媽說讓她回省城去念高中,他們的勘探隊已經定於一年後轉移。她拒絕了,她說她喜歡這里,等他們撤離了她就去住校。
她想留在這里。這座古城有長達一公里的明代城牆,藏在巷子里的蘭花店,晨起練劍的老人,人們生活得悠閑而愜意。
當然還有她不想承認的另一個原因——谷戈。
有天她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看書,聯想到即將到來的七夕就突然紅了臉。她只是想到牛郎會不會跟谷戈一樣黑而已。
她吃飯會想到他,看見魚會想到他,經過學校時也會想到他。她起先還跟自己狡辯這是巧合,這種想法頻繁發生後,她自暴自棄了。
好可悲,喜歡上一個土包子,還是個看不起自己的土包子。
那個暑假格外炎熱漫長,景數覺得自己成了杜麗娘,陷入幻想症的泥潭。
他在干什麼呢。他有劃船經過荷塘嗎,他會場漁歌嗎,高中會分到一個班嗎。
高一的開學典禮景數代表學生上台致辭時在人群中發現了谷戈的身影,他比兩個月前高了黑了壯了,頭發卻剪得更短。
景數失神就忘詞,台下鬨笑起來。她臉紅耳赤,念課文一樣背完下台。
她分明看到谷戈笑了一下。
事與願違這個詞說得好,他們果然沒有分在一個班,教室都不在同一個樓層,景數沮喪極了。沮喪不過半月,她發現谷戈申請加入學生會,自己也急忙去報名。
沒想到老師找她到辦公室談話,讓她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一定在高考時沖擊重點大學,為學校爭光。她正想反抗,就見谷戈被他們班主任領進辦公室,也是這番話,她便點頭了。
是嘛,你去不成,我也不去。
真可悲。
有時候與谷戈巧遇,他會說嗨。她慌忙舉起手做個打招呼的姿態,他卻已走遠。他已經原諒她曾經的不懂事了吧,當她是個老同學。他向來是這樣豁達的,她卻像做了賊,不見他想,見了他又心虛。
好不容易熬到高一結束高二分班,兩人一起被分到理科重點班,景數總算如願以償。她父母隨部隊走了,她搬到學校宿舍過起住校生活。
谷戈也住校,男女生宿舍挨得很近,景數很快摸清了他宿舍位置,又在心裡唾棄自己很無聊。她郁悶極了,就算在一個班,她卻找不到機會與谷戈熟識,就這么別別扭扭地走到高二下半期。
5
景數和谷戈長期霸佔年級一二名的位置。
她向來數學要弱些,谷戈數學很強。月考的時候她故意答錯,這個錯誤導致她直接滑落到十名以外。數學老師擔心地找她,她表示她需要同學的幫助。
如她所願,谷戈被派來幫助她了。
這是景數能想到的最容易接近谷戈而不被他發現自己不良居心的點子。
谷戈果然是個好人,悉心分析她的問題。她哼哈答應,眼睛卻盯著他額頭,想要找到當年試管爆炸後留下的傷痕,可什麼也沒找到,他癒合能力真好。他睫毛不長,但非常濃密,嘴唇上方有細細的絨毛,牙齒白得發亮。四肢纖長,手臂上肌肉的輪廓卻很清晰。
「喂喂,懂了嗎,想什麼呢。」谷戈發現她的心不在焉。
景數眼睛一瞪:「想你呢!懂了啊,下一個。」
谷戈刷地紅了臉,見景數一臉正義凌然,只當她在開玩笑,就接著講下一題。
景數樂開了花。
谷戈終於成了她的朋友。他們在學習上互相幫助,在生活上互相照顧。比方景數幫他帶早飯,他幫景數打開水,景數幫他補習英語口語,他幫景數分析數學公式。她對谷戈的了解也日漸深刻,他喜歡汪峰的歌,有一個弟弟在本校念初中,他家承包了一個水庫養魚。對比下之下,她的人生似乎泛善可陳,除了永不終止的遷徙。
高中生壓力大,需要些緋聞來調節,於是他們成了眾人口中的模範情侶。
景數表面上滿不在乎,其實高興得睡不著覺。
班主任單獨找景數去談話,她鼻子一哼:你放心啦,就是同學關系啦,好朋友嘛。她揚揚得意地從辦公室出來,就看到谷戈面無表情站在門口。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谷戈被叫進去和班主任談話,她聽到谷戈說,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不該早戀,還是你覺得你有分寸!語文沒學好吧你!景數恨不得化身咆哮帝。
那以後谷戈對她的態度居然一點沒變,還更親切了些。周末他們會一起逛街,谷戈帶著她鑽巷子找好吃的。這座古城像被遺漏的珍珠,旅遊開發的腳步還未觸及這里,一切都還是最完美的模樣。
他們在月光下走過濕滑的青石板路,谷戈像那次在墳山時一樣拉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她像任督二脈被打通,洞悉了他的心意。
他們的確是最好的朋友,可何止是最好的朋友。
不知是星座的原因還是她本性如此,她總是無法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她堅信先說出口的一定會吃虧。她害怕碰壁,更害怕自作多情。
谷戈向來是緘默的,沒有把握的事絕不會說。他們都是所謂的好學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深謀遠慮,苦心經營。
他們就像約定好的一樣,對謠言絕口不提,對緋聞毫不在意。
她有時覺得幸福,有時又萬般糾結:他是喜歡我的吧,應該是的吧。
6
高二結束的暑假學校補課,將暑假壓縮到七天,時間不夠景數到父母所在地探親。她憂郁極了,谷戈是肯定要回家的,她得多無聊啊。
宣布放假後她在寢室蒙頭睡覺,聽有人大聲叫她。
谷戈帶著他弟弟站在宿舍樓下,谷戈仰頭笑著說,走啊,跟我去我家玩。景數三分鍾就收拾好行李沖下樓,跟著他去了。
客車在山路上盤旋而行,最後將他們卸在山麓。舉頭四顧,望不見人煙。
谷戈接過她的包,領著她往一條便道路走。
這條路上有牛羊的腳印、糞便,以及淺淺的車轍。繞過一個又一個山包,突然感覺到涼爽的風吹過來,谷戈停下腳步回頭笑著說,你看。
汗水濡濕了他的額發,頭發彎曲貼在面上,他的面容英俊如神祗。
景數走到他身邊,就看到了山谷里那一彎月亮形的水,水環繞著一個半島,半島上種滿了石榴樹,兩岸的山坡上分布著許多人家。水庫是攔谷而建的,積蓄雨水、溪水,旱時開閘灌溉下游的農田。在月牙最豐滿的地方有一座青灰色坡頂二層小樓,那便是谷戈的家。水上漂浮著一排排網箱,是谷戈家養的魚。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羞辱谷戈是打漁郎時他不惱,原來他家境並不差,還雇有七八個工人。他家的魚養殖方式原始肉質細膩,縣城裡的飯店與各大廠礦都爭相訂購,供不應求。
谷媽媽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笑著說,你是縣里出名的好學生嘛,谷凡說每次你們學校開大會都是你上去講話。
谷凡是谷戈弟弟的名字。
谷戈將景數丟在家裡,與工人們劃船出去布網。水庫里沒有安網箱的地方有許多野生魚,每天晚上都要布網去捉,第二天早起收網,將網上的小銀魚取下來剖出內臟後晾乾,魚干可以做出各種美食。
景數在廚房看谷媽媽做飯,她在做炸小銀魚,就是谷戈帶去學校吃被她取笑過那種。谷媽媽夾起一個吹涼遞到她嘴裡,她紅了臉,原來這么好吃。想來谷戈當初會發火,也是因為她侮辱了谷媽媽細心准備的食物吧。
谷凡熱衷於玩魂斗羅,可惜總不能通關。景數小學時就精通這個游戲,她帶谷凡打通了全部關卡。
谷凡丟下手柄賊兮兮地說,景姐姐,你喜歡我哥啊?
「你懂什麼!」
景數一巴掌拍到他頭上。
第二天吃完早飯天陰下來,谷媽媽接到電話,水庫邊山坡上住的好些村民想買魚,工人抽不開身去送,讓谷戈送去。
谷戈問景數去不去,景數忙不迭點頭。
谷戈到網箱捉了魚放進船里後向水庫深處劃去,穿過連接大壩與半島的三孔橋時說,他們小時候常在這里玩跳水。
景數說,那多危險啊。
「是啊,每年都會有小孩子淹死在水庫里,大多數是開閘放水時被引力吸下去的。」
「你別嚇我!」景數打了個寒顫,澆起水來潑他。
「哎,是真的。現在我家人都不讓我們游泳。你別亂動,一會兒船翻了。」
天越發陰沉,谷戈加快了劃槳速度,他大聲唱:我從不會輕易許下諾言,也不會為一個人如此心碎,而現在的我可以敞開我的內心,你是我最心愛的姑娘。
「累嗎?要不我來劃?」景數看他劃得輕松,又被他唱得有些尷尬,提議要劃船。
「你要能直線劃出去三米,我高三給你打一年開水,大學再打四年都行。」谷戈笑嘻嘻把船槳交給她。
「你別看不起人!」景數為他大學四年的話紅了臉。她學著谷戈的樣子揮槳,可惜不管她怎麼用力,船都只是不停打轉,不肯前行一步。
谷戈哈哈大笑,拿過槳來往前劃,景數挫敗極了。
一陣風過,陰沉了一上午的天終於下起雨來,開始是稀疏巨大的雨滴,接著變成瓢潑大雨,水上也狂風大作。船是木製小船,被風颳得搖搖晃晃。
谷戈囑咐她坐穩,用力將船劃到岸邊,將船拉到岸上。
那是一個山坳,沒有人家,更無避雨的地方。谷戈拿來船上的油布,拉著景數找了塊石頭坐下將油布頂在頭上。雨啪啪打在油布上,水面上騰起水霧,岸邊是青青的草,幾堆牛糞在不遠處被雨水砸得亂七八糟。天地間除了雨聲再無別的聲響,這真是神奇的景象。景數靠著谷戈,看船艙盛滿雨水,船艙里的魚順勢躍出來落回到水庫里,重獲自由。
谷戈並不去管,就這樣坐在她旁邊。雨水冰涼,油布里卻像是化學反應一般,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氣氛。
「景數,我可以親你一下嗎。」谷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那天景數穿了天藍色的裙子,綁著馬尾,面容光潔白皙,一雙眼睛像小鹿一樣。
景數鬼使神差地點頭。
谷戈側過來,俯身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那真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7
人生充滿變數。
高三開學後學習壓力更重,兩人對暑假的事情絕口不提,一心撲到學習上。考北京某名牌大學是無言的約定,督促他們拼盡全力。
誰能想到呢,高考的頭一天景數開始發高燒,燒得她腦子像漿糊一樣渾濁。她掛著吊瓶,谷戈陪著她,她卻看不清他的臉。
兩天的考試她咬牙堅持下來,考完最後一科便虛脫昏倒,還是谷戈將她抱到醫院。醒來後她難受得哭了,谷戈輕輕摩挲她的頭發,無言安慰著她。
分數下來,雖然不算離譜,但與谷戈的差異非常明顯。
他的分數報考那所大學綽綽有餘,她的卻不夠。
父母打來電話,讓她填報省城的某重點大學,他們工作調回省城了,以後也有照應。她跟谷戈說了這件事,谷戈說你填吧,那所學校工科很強的。
他沒有提自己 。
景數知道他在為難。他不可能為她放棄那個名牌大學,她也沒辦法再復讀,復讀還是考不上怎麼辦?況且她沒辦法在谷戈離開的情況下再在間里復讀一年,她不自信自己能撐下來。
本來就是不明朗的關系,天各一方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
景數填完志願後回省城,換了號碼後第一個打給谷戈。語氣故作輕松,實則悲傷不已。
她收到錄取通知那天接到谷戈電話,谷戈說,景數啊,我們以後還得同班,需要我幫忙打開水你就說。
他居然為她放棄了去名牌大學的機會。
「阿姨怎麼說,她對你期望很高的啊……」
「她不太高興,但是沒關系,其實就是學校名氣的差異,專業排名都差不多的。」谷戈的口氣略苦澀,卻依然溫柔安慰她。
「那我等你哦……」
景數掛了電話,心情復雜極了。為他可惜,又擔心,他不會反悔吧?
一直等到學校報到那日,谷戈也沒來。景數打他電話,無人接聽。她看著錄取公告上谷戈的名字,雙拳握得死緊。
他……反悔了吧。
直到開始軍訓那天,她電話才響起,顯示是谷戈的號碼,她接起來。
那邊絮絮叨叨說了好久,她靜靜聽著,一語不發。掛了電話後她才不能壓抑的嘶吼起來。
明明說好的。
整整三天她都將自己關在宿舍,一語不發,淚流不止。老師來問她怎麼不去軍訓,看她這個樣子也默默退出去。三天後她爬起來回到軍訓隊列,寬大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像用麻袋套竹竿一樣空盪盪。
她不能接受。
是這樣的。
谷戈當時一意孤行填報了這所學校,父母老師都很反對。在來報道的前夕,他被迫屈服,選擇復讀一年。
原來一直是自己會錯意,原來真的只是朋友。或者是他喜歡她,卻沒有那麼喜歡,喜歡到能放棄自己夢想的程度。他當初放棄是出於自願,如今堅持也是出於自願,她沒有立場來指責他。
她又換了手機號,不再與任何老同學談論他,將他的一切痕跡抹去。既然要說再見,就永遠不見了吧。
可谷戈的消息還是會鑽進她耳朵:他復讀後發揮得很好,考上那所名牌大學,全校老師都很驕傲。他在大學里混得很好,有了女朋友。
她卻過得不好。她無法再去喜歡任何人,不能再聽汪峰的歌,再也不吃魚。她不許自己想他,卻難以如願,思念著他渡過一年又一年。
他負了她嗎?未必。年少時的曖昧情愫,都不曾說出口,哪來辜負。怪罪命運的捉弄嗎,的確。可惜命運隨你怪罪詛咒,它不會改變。
沒有他在身邊時間過得飛快。
大四她保送了本校研究生,後來聽說谷戈也上了研究生,和那個北京女孩結婚後定居北京。研二那年聽說他有了兒子。
景數迷信時間可以治癒一切這個說法,她研究生快畢業時去聽汪峰的演唱會。她可以聽汪峰唱歌,也算是一個進步。
壓軸是那首,當我想你的時候。
「可現在我會莫名哭泣,當我想你的時候。」
景數難以抑制地痛哭。原來並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被時光沖淡。她一直在迴避、不想去面對的事,從來都不曾被遺忘。
「生命就像一場告別,從起點對一切說再見。」
起點在哪裡,在間里,在那個她與谷戈相遇的地方。
是該告別了。
景數害怕回去,可她在怕什麼呢,她永遠不可能在間里遇到谷戈。於是她收拾行李踏上了歸途。
8
那個男人抱著孩子,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消瘦的身體與蒼白的臉,問道:「你過得好嗎?」
答案不言自明。
「你怪我嗎?那次打電話後你就換了手機號,我也聯系不到你。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想跟你說句對不起。」
她搖頭,她不怪他。
「這樣說話好奇怪,我們找地方坐著說吧。」
她默默跟著他走進茶館,他為她要了一杯綠茶。
「好多年沒見你了啊,我還是叫你景姐姐吧。姐姐你怎麼回間里來了?」
是的,這是谷戈的弟弟谷凡。
「我就想回來看看。」
「……景姐姐,我和我哥長得很像吧,我爸媽都這么說。」谷凡紅了眼眶。
她點頭,剛才看到他,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學習不好高中念完就輟學了,接手我爸的養魚事業。我哥走後我爸媽精神大不如前,這個家是該我來撐的。那次給你打電話後我就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又聯系不上你,還擔心你做傻事。真的對不起。」
景數一言不發,淚流不止。
她比自己想像的懦弱,卻比谷凡想像的堅強。
七年前軍訓時她接到的電話是谷凡用谷戈的手機打來的。谷凡說,對不起。
谷凡和一群孩子不聽父母話跑到水庫游泳,恰逢水庫開閘,巨大的引力將他們向排水口吸去。水閘下方是深谷,必死無疑的。谷戈為了救他們,體力消耗過度,被巨大的引力捲入閘道里,又順著水流落入谷底。
人們找到他時,他已經沒了氣息。
景數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憋了三天,幻想谷戈是選擇復讀。
這是一個只為自己編造的謊言。在她難以忍受永遠失去谷戈的痛苦時,她就幻象一點谷戈還活著的信息。
他上大學,他有了女朋友,他結婚,他生子。
她努力轉移自己的悲傷,還戲謔地想,你做這些事也沒關系,我不怪你,不就是移情別戀嗎。
說起來他們什麼也不是,連喜歡二字都不曾提及,可那又怎樣——他們是相愛的。
這七年她的悲傷將他們朝夕相處那六年的所有喜悅都淹沒,只留那個油布下的吻,點亮她灰白悲哀的人生。
她還活著,他已經死了,永不能再見。
「那時候本想請你回來參加葬禮,但……哥哥的身體毀壞得非常嚴重,怕你受不了。」谷凡說不出屍體這個詞來。
「這些年我很抱歉,對不起爸媽,對不起哥哥也對不起你。有些事情當時不敢跟你說,怕你更傷心。其實我哥哥喜歡你好多年,從你們初一開始。他說你和別人都不一樣,比孔雀還驕傲,卻不令人反感。後來他為你放棄去念北京的學校,我家人都很反對,也沒能改變他的心意。說這些可能會讓你更傷心,但我還是想告訴,我哥他非常喜歡你。」谷凡看著她哭,自己也哽咽落淚,懷里的孩子不安扭動起來。
「姐姐你說你過得很好,我並不相信。可是你知道嗎,要是我哥知道你這么放不下他,他一定非常心疼。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但我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你的傷心肯定不比我少一分。我們家也很少提起我哥,太傷心了……去年我女兒出世,我決定給她取名叫谷念戈。你知道,有時候正視失去,才是接受事實的第一步。」
那小女孩長得像谷凡,也像谷戈。
「我可以抱抱她嗎?」
景數摟著谷念戈,將頭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這個叫念戈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伸手抓景數的頭發玩得不亦樂乎。她無法理解為什麼爸爸和這位阿姨會說著話就哭起來,更無法理解為何她會像抱寶貝一樣抱著她,哭個不停。
我愛你谷戈,從你拉住我的手牽引我走出黑暗時開始,直至今日,或許還將延續很長時間。
但我會試著往前走了。
對不起啊。
End
蘇茜
發表於《花火》
⑶ 蘇茜小明小說叫什麼名字
書名:《小明的快樂生活》
媽媽的名字叫蘇茜,今年才三十二歲,在一家設計院回上班,她答其實是小明的繼母。
小明的親生父母很早就離婚了,從小就跟著父親生活。而蘇茜跟前夫離婚後,也拖著個女兒。
後來經過熟人介紹,小明的父親和蘇茜就走到了一起。
雖然最開始是為了過日子,但後來逐漸也產生了深厚的感情。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沒過幾年,小明的爸爸就因為意外去世了。
不過,蘇茜一直都把小明當成親生兒子。所以,小明即使知道媽媽是繼母,卻依然愛她。
⑷ 林徽因的作品——《鍾綠》的全文和賞析
1、《鍾綠》全文
鍾綠是我記憶中第一個美人,因為一個人一生見不到幾個真正負得起「美人」這稱呼的人物,所以我對於鍾綠的記憶,珍惜得如同他人私藏一張名畫輕易不拿出來給人看,我也就輕易的不和人家講她。除非是一時什麼高興,使我大膽地,興奮地,告訴一個朋友,我如何如何的曾經一次看到真正的美人。
很小的時候,我常聽到一些紅顏薄命的故事,老早就印下這種迷信,好像美人一生總是不幸的居多。尤其是,最初叫我知道世界上有所謂美人的,就是一個身世極凄涼的年輕女子。她是我家親戚,家中傳統地認為一個最美的人。雖然她已死了多少年,說起她來,大家總還帶著那種感慨,也只有一個美人死後能使人起的那樣感慨。說起她,大家總都有一些美感的回憶。我嬸娘常記起的是祖母出殯那天,這人穿著白衫來送殯。因為她是個已出嫁過的女子——其實她那時已孀居一年多——照我們鄉例,頭上纏著白頭帕。試想一個靜好如花的臉;一個長長窈窕的身材;一身的縞素;借著人家傷痛的喪禮來哭她自己可憐的身世,怎不是一幅絕妙的圖畫!嬸娘說起她時,卻還不忘掉提到她的走路如何的有種特有豐神,哭時又如何的辛酸凄惋動人。我那時因為過小,記不起送殯那天看到這素服美人,事後為此不知惆悵了多少回。每當大家晚上閑坐談到這個人兒時,總害了我竭盡想像力,冥想到了夜深。
也許就是因為關於她,我實在記得不太清楚,僅憑一家人時時的傳說,所以這個親戚美人之為美人,也從未曾在我心裡疑問過。過了一些歲月,積漸地,我沒有小時候那般理想,事事都有一把懷疑,沙似的挾在裡面。我總愛說:絕代佳人,世界上不時總應該有一兩個,但是我自己親眼卻沒有看見過就是了。這句話直到我遇見了鍾綠之後才算是取消了,換了一句:我覺得僥幸,一生中沒有疑問地,真正地,見到一個美人。
我到美國××城進入××大學時,鍾綠已是離開那學校的舊學生,不過在校里不到一個月的工夫,我就常聽到「鍾綠」這名字,老學生中間,每一提到校里舊事,總要聯想到她。無疑的,她是他們中間最受崇拜的人物。
關於鍾綠的體面和她的為人及家世也有不少的神話。一個同學告訴我,鍾綠家裡本來如何的富有,又一個告訴我,她的父親是個如何漂亮的軍官,哪一年死去的,又一個告訴我,鍾綠多麼好看,脾氣又如何和人家不同。因為著戀愛,又有人告訴我,她和母親決絕了,自己獨立出來艱苦的半工半讀,多處流落,卻總是那麼傲慢、瀟灑,穿著得那麼漂亮動人。有人還說鍾綠母親是希臘人,是個音樂家,也長得非常好看,她常住在法國及義大利,所以鍾綠能通好幾國文字。常常的,更有人和我講了為著戀愛鍾綠,幾乎到發狂的許多青年的故事。總而言之,關於鍾綠的事我實在聽得多了,不過當時我聽著也只覺到平常,並不十分起勁。
故事中僅有兩樁,我卻記得非常清楚,深入印象,此後不自覺地便對於鍾綠動了好奇心。
一樁是同系中最標致的女同學講的。她說那一年學校開個盛大藝術的古裝表演,中間要用八個女子穿中世紀的尼姑服裝。她是監制部的總管,每件衣裳由圖案部發出,全由她找人比著裁剪,做好後再找人試服。有一晚,她出去晚飯回來稍遲,到了制衣室門口遇見一個制衣部里人告訴她說,許多衣裳做好正找人試著時,可巧電燈壞了,大家正在到處找來洋蠟點上。
「你猜,」她接著說:「我推開門時看到了什麼?……」
她喘口氣望著大家笑,(聽故事的人那時已不止我一個)「你想,你想一間屋子裡,高高低低地點了好幾根蠟燭;各處射著影子;當中一張桌子上面,默默地,立著那麼一個鍾綠——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中世紀小尼姑,眼微微地垂下,手中高高擎起一枝點亮的長燭。簡單靜穆,直像一張宗教畫!拉著門環,我半天肅然,說不出一句後來!……等到人家笑聲震醒我時,我已經記下這個一輩子忘不了的印象。」
自從聽了這樁故事之後,鍾綠在我心裡便也開始有了根據,每次再聽到鍾綠的名字時,我腦子里便浮起一張圖畫。隱隱約約地,看到那個古代年輕的尼姑,微微地垂下眼,擎著一枝蠟走過。
第二次,我又得到一個對鍾綠依稀想像的背影,是由於一個男同學講的故事裡來的。這個臉色清癯的同學平常不愛說話,是個憂郁深思的少年——聽說那個為著戀愛鍾綠,到南非洲去旅行不再回來的同學,就是他的同房好朋友。有一天雨下得很大,我與他同在畫室里工作,天已經積漸地黑下來,雖然還不到點燈的時候,我收拾好東西坐在窗下看雨,忽然聽他說:
「真奇怪,一到下大雨,我總想起鍾綠!」
「為什麼呢?」我倒有點好奇了。
「因為前年有一次大雨,」他也走到窗邊,坐下來望著窗外,「比今天這雨大多了,」他自言自語地眯上眼睛。「天黑得可怕,許多人全在樓上畫圖,只有我和勃森站在樓下前門口檐底下抽煙。街上一個人沒有,樹讓雨打得像囚犯一樣,低頭搖曳。一種說不出來的黯淡和寂寞籠罩著整條沒生意的街道,和街道旁邊不做聲的一切。忽然間,我聽到背後門環響,門開了,一個人由我身邊溜過,一直下了台階沖入大雨中走去!……那是鍾綠……
「我認得是鍾綠的背影,那樣修長靈活,雖然她用了一塊折成三角形的綢巾蒙在她頭上,一隻手在項下抓緊了那綢巾的前面兩角,像個俄國村姑的打扮。勃森說鍾綠瘋了,我也忍不住要喊她回來。『鍾綠你回來聽我說!』我好像求她那樣懇切,聽到聲,她居然在雨里回過頭來望一望,看見是我,她仰著臉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貝殼似的牙齒。」朋友說時回過頭對我笑了一笑,「你真想不到世上真有她那樣美的人!不管誰說什麼,我總忘不了在那狂風暴雨中,她那樣扭頭一笑,村姑似的包著三角的頭巾。」
這張圖畫有力地穿過我的意識,我望望雨又望望黑影籠罩的畫室。朋友叉著手,正經地又說:
「我就喜歡鍾綠的一種純朴,城市中的味道在她身上總那樣的不沾著她本身的天真!那一天,我那個熱情的同房朋友在樓窗上也發見了鍾綠在雨里,像頑皮的村姑,沒有籠頭的野馬,便用勁地喊。鍾綠聽到,俯下身子一閃,立刻就跑了。上邊劈空的雷電,四圍紛披的狂雨,一會兒工夫她就消失在那水霧迷漫之中了………」
「奇怪,」他嘆口氣,「我總老記著這樁事,鍾綠在大風雨里似乎是個很自然的回憶。」
聽完這段插話之後,我的想像中就又加了另一個隱約的鍾綠。
半年過去了,這半年中這個清癯的朋友和我比較的熟起,時常輕聲地來告訴我關於鍾綠的消息。她是輾轉地由一個城到另一個城,經驗不斷地跟在她腳邊,命運好似總不和她合作,許多事情都不暢意。
秋天的時候,有一天我這朋友拿來兩封鍾綠的來信給我看,筆跡秀勁流麗如見其人,我留下信細讀覺到它很有意思。那時我正初次在夏假中覓工,幾次在市城熙熙攘攘中長了見識,更是非常地同情於這流浪的鍾綠。
「所謂工業藝術你可曾領教過?」她信里發出嘲笑,「你從前常常苦心教我調顏色,一根一根地描出理想的線條,做什麼,你知道么?……我想你決不能猜到兩三星期以來,我和十幾個本來都很活潑的女孩子,低下頭都畫一些什麼,……你閉上眼睛,喘口氣,讓我告訴你!牆上的花紙,好朋友!你能相信么?一束一束的粉紅玫瑰花由我們手中散下來,整朵的,半朵的——因為有人開了工廠專為製造這種的美麗!……
「不,不,為什麼我要臉紅?現在我們都是工業戰爭的鬥士——(多美麗的戰爭!)——並且你知道,各人有各人不同的報酬;花紙廠的主人今年新買了兩個別墅,我們前夜把晚飯減掉一點居然去聽音樂了,多謝那一束一束的玫瑰花!……」
幽默地,幽默地她寫下去那樣頑皮的牢騷。又一封:
「……好了,這已經是秋天,謝謝上帝,人工的玫瑰也會凋零的。這回任何一束什麼花,我也決意不再製造了,那種逼迫人家眼睛墮落的差事,需要我所沒有的勇敢,我失敗了,不知道在心裡哪一部分也受點傷。……
「我到鄉村裡來了,這回是散布知識給村裡朴實的人!××書局派我來攬買賣,兒童的書,常識大全,我簡直帶著『知識』的樣本到處走。那可愛的老太太卻問我要最新烹調的書,工作到很瘦的婦人要城市生活的小說看,——你知道那種穿著晚服去戀愛的城市浪漫!
「我夜裡總找回一些矛盾的微笑回到屋裡。鄉間的老太太都是理想的母親,我生平沒有吃過更多的牛奶,睡過更軟的鴨絨被,原來手裡提著鋤頭的農人,都是這樣母親的溫柔給培養出來的力量。我愛他們那簡單的情緒和生活,好像日和夜,太陽和影子,農作和食睡,夫和婦,兒子和母親,幸福和辛苦都那樣均勻地放在天秤的兩頭。……
「這農村的嫵媚,溪流樹蔭全合了我的意,你更想不到我屋後有個什麼寶貝?一口井,老老實實舊式的一口井,早晚我都出去替老太太打水。真的,這樣才是日子,雖然山邊沒有橄欖樹,晚上也缺個織布的機杼,不然什麼都回到我理想的已往裡去。……
「到井邊去汲水,你懂得那滋味么?天呀,我的衣裙讓風吹得鬆散,紅葉在我頭上飛旋,這是秋天,不瞎說,我到井邊去汲水去。回來時你看著我把水罐子扛在肩上回來!」
看完信,我心裡又來了一個古典的鍾綠。
約略是三月的時候,我的朋友手裡拿本書,到我桌邊來,問我看過沒有這本新出版的書,我由抽屜中也扯出一本叫他看。他笑了,說,你知道這個作者就是鍾綠的情人。
我高興地謝了他,我說,「現在我可明白了。」我又翻出書中幾行給他看,他看了一遍,放下書默誦了一回,說:
「他是對的,他是對的,這個人實在很可愛,他們完全是了解的。」
此後又過了半個月光景。天氣漸漸地暖起來,我晚上在屋子裡讀書老是開著窗子,窗前一片草地隔著對面遠處城市的燈光車馬。有個晚上,很夜深了,我覺到冷,剛剛把窗子關上,卻聽到窗外有人叫我,接著有人拿沙子拋到玻璃上,我趕忙起來一看,原來草地上立著那個清癯的朋友,旁邊有個女人立在我的門前。朋友說:「你能不能下來,我們有樁事托你。」
我躡著腳下樓,開了門,在黑影模糊中聽我朋友說:「鍾綠,鍾綠她來到這里,太晚沒有地方住,我想,或許你可以設法,明天一早她就要走的。」他又低聲向我說:「我知道你一定願意認識她。」
這事真是來得非常突兀,聽到了那麼熟識,卻又是那麼神話的鍾綠,竟然意外地立在我的前邊,長長的身影穿著外衣,低低的半頂帽遮著半個臉,我什麼也看不清楚。我伸手和她握手,告訴她在校里常聽到她。她笑聲地答應我說,希望她能使我失望,遠不如朋友所講的她那麼壞!
在黑夜裡,她的聲音像銀鈴樣,輕輕地搖著,末後寬柔溫好,帶點回響。她又轉身謝謝那個朋友,率真地攬住他的肩膀說:「百羅,你永遠是那麼可愛的一個人。」
她隨了我上樓梯,我只覺到奇怪,鍾綠在我心裡始終成個古典人物,她的實際的存在在此時反覺得荒誕不可信。
我那時是個窮學生,和一個同學住一間不甚大的屋子,恰巧同房的那幾天回家去了。我還記得那晚上我在她的書桌上,開了她那盞非常得意的淺黃色燈,還用了我們兩人共用的大紅浴衣鋪在旁邊大椅上,預備看書時蓋在腿上當毯子享用。屋子的布置本來極簡單,我們曾用盡苦心把它收拾得還有幾分趣味,衣櫥的前面我們用一大幅黑色帶金線的舊錦掛上,上面懸著一副我朋友自己刻的金色美人面具,旁邊靠牆放兩架睡榻,罩著深黃的床幔和一些靠墊,兩榻中間隔著一個薄紗的東方式屏風。窗前一邊一張書桌,各人有個書架,幾件心愛的小古董。
整個房子的神氣還很舒適,顏色也帶點古黯神秘。鍾綠進房來,我就請她坐在我們唯一的大椅上,她把帽子外衣脫下,順手把大紅浴衣披在身上說:「你真能讓我獨占這房裡唯一的寶座么?」不知為什麼,聽到這話,我怔了一下,望著燈下披著紅衣的她。看她裡面本來穿的是一件古銅色衣裳,腰裡一根很寬的銅質軟帶,一邊臂上似乎套著兩三副細窄的銅鐲子,在那紅色浴衣掩映之中,黑色古錦之前,我只覺到她由臉至踵有種神韻,一種名貴的氣息和光彩,超出尋常所謂美貌或是漂亮。她的臉稍帶橢圓,眉目清揚,有點兒南歐曼達娜的味道;眼睛清棕色,雖然甚大,卻微微有點羞澀。她的頭、臉、耳、鼻、口唇、前頸和兩只手,則都像雕刻過的型體!每一面和她一面交接得那樣清晰,又那樣柔和,讓光和影在上面活動著。
我的小銅壺里本來燒著茶,我便倒出一杯遞給她。這回她卻怔了說:「真想不到這個時候有人給我茶喝,我這回真的走到中國了。」我笑了說:「百羅告訴我你喜歡到井裡汲水,好,我就喜歡泡茶。各人有她傳統的嗜好,不容易改掉。」就在那時候,她的兩唇微微地一抿,像朵花,由含苞到開放,毫無痕跡地輕輕地張開,露出那一排貝殼般的牙齒,我默默地在心裡說,我這一生總可以說真正的見過一個稱得起美人的人物了。
「你知道,」我說,「學校里誰都喜歡說起你,你在我心裡簡直是個神話人物,不,簡直是古典人物;今天你的來,到現在我還信不過這事的實在性!」
她說:「一生里事大半都好像做夢。這兩年來我飄泊慣了,今天和明天的事多半是不相連續的多;本來現實本身就是一串不一定能連續而連續起來的荒誕。什麼事我現在都能相信得過,尤其是此刻,夜這么晚,我把一個從來未曾遇見過的人的清靜打斷了,坐在她屋裡,喝她幾千里以外寄來的茶!」
那天晚上,她在我屋子裡不止喝了我的茶,並且在我的書架上搬弄了我的書,我的許多相片,問了我一大堆話,告訴我她有個朋友喜歡中國的詩——我知道那就是那青年作家,她的情人,可是我沒有問她。她就在我屋子中間小小燈光下愉悅地活動著,一會兒立在洛陽造像的墨拓前默了一會,停一刻又走過,用手指柔和地,順著那金色面具的輪廓上抹下來,她搬弄我桌上的唐陶俑和圖章。又問我壁上銅劍的銘文。純凈的型和線似乎都在引逗起她的興趣。
一會兒她倦了,無意中伸個懶腰,慢慢地將身上束的腰帶解下,自然地,活潑地,一件一件將自己的衣服脫下,裸露出她雕刻般驚人的美麗。我看著她耐性地,細致地,解除臂上的銅鐲,又用刷子刷她細柔的頭發,來回地走到浴室里洗面又走出來。她的美當然不用講,我驚訝的是她所有舉動,全個體態,都是那樣的有個性,奏著韻律。我心裡想,自然舞蹈班中幾個美體的同學,和我們人體畫班中最得意的兩個模特,明蒂和蘇茜,她們的美實不過是些淺顯的柔和及妍麗而已,同鍾綠真無法比較得來。我忍不住興趣地直爽地笑對鍾綠說:
「鍾綠你長得實在太美了,你自己知道么?」
她忽然轉過來看了我一眼,好脾氣地笑起來,坐到我床上。
「你知道你是個很古怪的小孩子么?」她伸手撫著我的頭後,(那時我的頭是低著的,似乎倒有點難為情起來。)「老實告訴你,當百羅告訴我,要我住在一個中國姑娘的房裡時,我倒有些害怕,我想著不知道我們要談多少孔夫子的道德,東方的政治;我怕我的行為或許會觸犯你們謹嚴的佛教!」
這次她說完,卻是我打個哈欠,倒在床上好笑。
她說:「你在這里原來住得還真自由。」
我問她是否指此刻我們不拘束的行動講。我說那是因為時候到底是半夜了,房東太太在夢里也無從干涉,其實她才是個極宗教的信徒,我平日極平常的畫稿,拿回家來還曾經驚著她的靦腆。男朋友從來只到過我樓梯底下的,就是在樓梯邊上坐著,到了十點半,她也一定咳嗽的。
鍾綠笑了說:「你的意思是從孔子廟到自由神中間並無多大距離!」那時我睡在床上和她談天,屋子裡僅點一盞小燈。她披上睡衣,替我開了窗,才回到床上抱著膝蓋抽煙,在一小閃光底下,她努著嘴噴出一個一個的煙圈,我又疑心我在做夢。
「我頂希望有一天到中國來,」她說,手裡搬弄床前我的夾旗袍,「我還沒有看見東方的蓮花是什麼樣子。我頂愛坐帆船了。」
我說,「我和你約好了,過幾年你來,挑個山茶花開遍了時節,我給你披上一件長袍,我一定請你坐我家鄉里最浪漫的帆船。」
「如果是個月夜,我還可以替你彈一曲希臘的弦琴。」
「也許那時候你更願意死在你的愛人懷里!如果你的他也來。」我逗著她。
她忽然很正經地卻用最柔和的聲音說:「我希望有這福氣。」
就這樣說笑著,我朦朧地睡去。
到天亮時,我覺得有人推我,睜開了眼,看她已經穿好了衣裳,收拾好皮包,俯身下來和我作別。
「再見了,好朋友,」她又淘氣地撫著我的頭,「就算你做個夢吧。現在你信不信昨夜答應過人,要請她坐帆船?」
可不就像一個夢,我眯著兩隻眼,問她為何起得這樣早。她告訴我要趕六點十分的車到鄉下去,約略一個月後,或許回來,那時一定再來看我。她不讓我起來送她,無論如何要我答應她,等她一走就閉上眼睛再睡。
於是在天色微明中,我只再看到她歪著一頂帽子,倚在屏風旁邊嫵媚地一笑,便轉身走出去了。一個月以後,她沒有回來,其實等到一年半後,我離開××時,她也沒有再來過這城的。我同她的友誼就僅僅限於那麼一個短短的半夜,所以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也就是最末次,會見了鍾綠。但是即使以後我沒有再得到關於她的種種悲慘的消息,我也知道我是永遠不能忘記她的。
那個晚上以後,我又得到她的消息時,約在半年以後,百羅告訴我說:
「鍾綠快要出嫁了。她這種的戀愛真能使人相信人生還有點意義,世界上還有一點美存在。這一對情人上禮拜堂去,的確要算上帝的榮耀。」
我好笑憂郁的百羅說這種話,卻是私下裡也的確相信鍾綠披上長紗會是一個奇美的新娘。那時候我也很知道一點新郎的樣子和脾氣,並且由作品裡我更知道他留給鍾綠的情緒,私下裡很覺到鍾綠幸福。至於他們的結婚,我倒覺得很平凡;我不時嘆息,想像到鍾綠無條件地跟著自然規律走,慢慢地變成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漸漸離開她現在的樣子,變老,變丑,到了我們從她臉上,身上再也看不出她現在的雕刻般的奇跡來。
誰知道事情偏不這樣的經過,鍾綠的愛人竟在結婚的前一星期驟然死去,聽說鍾綠那時正在試著嫁衣,得著電話沒有把衣服換下,便到醫院里暈死過去在她未婚新郎的胸口上。當我得到這個消息時,鍾綠已經到法國去了兩個月,她的情人也已葬在他們本來要結婚的禮拜堂後面。
因為這消息,我卻時常想起鍾綠試裝中世紀尼姑的故事,有點兒迷信預兆。美人自古薄命的話,更好像有了憑據。但是最使我感慟的消息,還在此後兩年多。
當我回國以後,正在家鄉游歷的時候,我接到百羅一封長信,我真是沒有想到鍾綠竟死在一條帆船上。關於這一點,我始終疑心這個場面,多少有點鍾綠自己的安排,並不見得完全出自偶然。那天晚上對著一江清流,茫茫暮靄,我獨立在岸邊山坡上,看無數小帆船順風飄過,忍不住淚下如雨,坐下哭了。
我耳朵里似乎還聽見鍾綠銀鈴似的溫柔的聲音說:「就算你做個夢,現在你信不信昨夜答應過請人坐帆船?」
二、《鍾綠》賞析
"一代才女"林徽因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著名的女作家。受新月派和英國現代文學的影響,她早期的詩歌和小說都呈現出明顯的唯美傾向。其中短篇小說《鍾綠》更是以它對美別具一格的抒寫方式成為一個典型的唯美文本,在中國現代文學眾多小說作品中顯示出其獨特的魅力。
《鍾綠》 是屬於林徽因的個人文本。 它表現了林徽因作為一個崇尚藝術、 追求完美的唯美者對藝術( 美)的執著, 表達了她對美獨特的感悟和認知。我們不難想像, 有過古今中西藝術的良好熏陶與訓練的作者林徽因, 很容易就在種種美的范型中提煉出幾幅具有代表性的畫像, 勾勒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美的外形。 這就是我們在前面看到的對鍾綠之美描摹的四幅畫像: 宗教神秘背景下中世紀尼姑的靜穆和神聖; 希臘女神鵰像似的神聖和超然; 雨中精魂般的靈動與純潔, 以及汲水少女的古典與淳樸。這些都流露出超脫人間的仙氣, 給人以纖塵不染、 虛靜超脫的性靈的美感。不僅如此, 作者林徽因的生活和寫作年代, 既不是中世紀, 更不是古希臘, 她究竟是處於20 世紀的現代社會。 要想讀者認可這位筆下的美人, 還必須賦予她一些時代的審美特徵。 所以, 作者並沒有忘記把鍾綠塑造成具有生命活力和浪漫的藝術家氣質的現代女性。 她健康有朝氣, 自強自立, 重情感卻不脆弱, 有個性卻不驕蠻, 幾乎凝聚著所有美好的品德和人性, 沒有任何缺點。可見, 作者是有意識地將鍾綠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典型。然而正當作者把這種「美」 推向極致的時候, 小說敘事上卻開始出現了裂痕——對鍾綠的美的刻畫越是登峰造極, 敘事的真實性就越是可疑。 因為在我們讀者的前理解結構中, 我們知道, 只有神才可能是完美的。 所以, 在敘事的真實性問題上, 作者最終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尷尬的選擇: 要麼告訴我們, 整個故事不過是一個神話, 是一次虛構, 要麼作者就得想辦法把這個如此美侖美奐的女主人公「隱藏」 起來。 否則, 好奇心就會驅使讀者刨根究底地追問: 那美人現在何處, 後來情形如何?這顯然不是作者希望讀者作出的反應。所以事實上, 當理想中的「美」 與現實中的「真」 出現了無法調和的沖突時, 林徽因不惜犧牲「真」 來成全「美」 。
她終於讓美人鍾綠死於一個十分可疑的場面。 作者含混了鍾綠的死因: 究竟是死於偶然意外, 還是鍾綠自己的精心策劃?作者故意表明她自己對這個死因也很懷疑: 「關於這一點, 我始終疑心這個場面, 多少有點鍾綠的安排, 並不見得完全出於偶然」 。 事實上, 這不過是林徽因的敘事策略, 以此來掩飾自己無法解決真與美的沖突時, 在敘述上的為難處境。於是, 整個故事表面上看來是又一個紅顏薄命的故事,但細讀之下, 可以發現, 這與紅顏薄命的傳統版本的側重點完全不同了。
總之, 林徽因的「鍾綠」 不是一個存在於現實的生命個體, 而是處於作者內心深處被理想化的美之神靈。 它是林徽因用其美學思想精雕細琢出來的一件美侖美奐、 沒有任何瑕疵的藝術品, 是林徽因理想中的完美、 純美、 真正的美。 在林看來, 真正的美是超凡脫俗、 不沾人間煙火氣的, 它只有供奉在祭祀的祭台上才能保持它的完美和純粹。 此篇小說中的「鍾綠」 已成為一個意象被抽象為一種完美的象徵,成了美和藝術的代名詞。「唯美主義把美作為最高理想, 崇尚為藝術而藝術。 」
註:林徽因(1904年6月10日-1955年4月1日),女,漢族,福建閩縣(今福州)人,出生於浙江杭州。原名林徽音,其名出自「《詩·大雅·思齊》: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後因常被人誤認為當時一作家林微音,故改名徽因。中國著名建築師、詩人、作家。人民英雄紀念碑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深化方案的設計者、建築師梁思成的第一任妻子。三十年代初,同梁思成一起用現代科學方法研究中國古代建築,成為這個學術領域的開拓者,後來在這方面獲得了巨大的學術成就,為中國古代建築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科學基礎。文學上,著有散文、詩歌、小說、劇本、譯文和書信等,代表作《你是人間四月天》,《蓮燈》,《九十九度中》等。其中,《你是人間四月天》最為大眾熟知,廣為傳誦。
⑸ 一部網路都市小說。第一章寫的是主角剛從監獄釋放和個老人女孩坐在車上,主角還是類似龍組的特別組織中的
是《我的美女老總》
第一章出獄
第二章改頭換面
第三章小丫頭長大了
第四章讓你愛上我
第五章新家
第六章獎勵
⑹ 求幾本好看的小說,類型隨意,
作為小說愛好者,本著絕對真誠的心向你推薦以下這些網路人氣很高的,而且公認的精品,你看看:
1、桐華作品:《大漠謠》(狂推),《雲中歌》(狂推),《步步驚心》,《被時光掩埋的秘密》(狂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以及最新的《曾許諾》(這本剛出,據說被一搶而空。所以這本我還沒看,其他的都看過,真的很好);桐華作為言情四小天後之一,品質很有保障的說~~
2、傾泠月作品:《且試天下》(大愛白風黑息啊~~狂推),《蘭因璧月》(狂推),《天霜河白》,《鳳影空來》(這本還沒有完結,但也很棒);傾大的作品很大氣。
3、李歆作品:《獨步天下》《秀麗江山》(大愛劉秀陰麗華,狂推~~~)
4、匪我思存:《碧瓷沉》(又名:來不及說我愛你,已拍成電視劇)《佳期如夢》(已拍成電視劇)《千山暮雪》《裂錦》《寂寞空庭春欲晚》;匪大的文都很虐。。。。。
5、其他作者:《誅仙》(狂推)、《紅顏亂》、《皇後策》、《不負如來不負卿》(狂推)、《尋找前世之旅》、《蘭陵繚亂》、《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琅琊榜》、《後宮甄嬛傳》(狂推)、《流水迢迢》、《傾世皇妃》(作者:慕容湮兒)、《帝王業》、《鳳求凰》(狂推)、《美人殤》、《笑傾三國》、《夢回大清》(狂推)、《何以笙簫默》。
這些都是我看過小說中我認為最好的,絕對的精品和經典,口碑如何你可以上網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