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 重生之影後謀略,前世的莫荊南為什麼那麼冷漠甚至傷害楚辭傷害是真傷害所以看到沒換男主不太想繼續看
你繼續弄沒下就是可以的,如果你能夠繼續的傷害他,我認為是可以把以後的謀略搞清楚。
⑵ 求庾信《哀江南賦》全文注釋
《哀江南賦》,庾信作。
作者傷悼梁朝滅亡和哀嘆個人身世,以其獨特格局,陳述梁朝的成敗興亡、梁朝腐朽無能,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後果。文字真實、凄惋而深刻。其格律嚴整而略帶疏放,文筆流暢而親切感人, 並如實地記錄了歷史的真相,有「賦史」之稱。
《哀江南賦》序
庚信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谷,公私塗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於甲戌,三日哭於都亭,三年囚於別館。
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並有著書,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於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籓籬之固。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將非江錶王氣,終於三百年乎?
是知並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炎;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嶽崩頹,既履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我之掌瘐承周,以世功而為族;經邦佐漢,用論道而當官。稟嵩、華之玉石,潤河洛之波瀾;居負洛而重世,邑臨河而宴安。
逮永嘉之艱虞,始中原之乏主;民枕倚於牆壁,路交橫於豺虎;值五馬之南奔,逢三星之東聚;彼陵江而建國,始播遷於吾祖。分南陽而賜田,裂東岳而胙土;誅茅宋玉之宅,穿徑臨江之府。水木交運,山川崩竭,家有直道,人多全節;訓子見於純深,事君彰於義烈。新野有生祠之妙,河南有胡書之碣。況乃少微真人,天山逸民,階庭空谷,門巷蒲輪;移談講書,就簡書筠。降生世德,載誕貞臣,文詞高於甲觀,楷模盛於漳濱;嗟有道而無鳳,嘆非時而有麟。既奸回之奰逆,終不悅於仁人。
王子濱洛之歲,蘭成射策之年。始含香於建禮,乃矯翼於崇賢;游洊雷之講肆,齒明離之胄筵。既傾蠡而酌海,遂測管而窺天。方塘水白,釣渚池圓;侍戎韜於武帳,聽雅曲於文弦。乃解懸而通籍,遂崇文而會武;居笠轂而掌兵,出蘭池而典午。論兵於江、漢之君,拭玉於西河之主。
於是朝野歡娛,池台鍾鼓。里為冠蓋,門成鄒、魯。連茂苑於海陵,跨橫塘於江浦。東門則鞭石成橋,南極則鑄銅為柱。橘則園植萬株,竹則家封千戶。西賮浮玉,南琛沒羽。吳歈越吟,荊艷楚舞。草木之遇陽春,魚龍之逢風雨。
五十年中,江表無事。班超為定遠之侯,王歙為和親之使。馬武無預於甲兵,馮唐不論於將帥。豈知山嶽暗然,江湖潛沸,漁陽有閭左戍卒,離石有將兵都尉。
天子方刪詩書,定禮樂;設重雲之講,開士林之學;談劫燼之飛灰,辨常星之夜落。地平魚齒,城危獸角;卧刁斗於滎陽,絆龍媒於平樂;宰衡以干戈為兒戲,縉紳以清談為廟略。乘漬水以膠船,馭奔駒以朽索。小人則將及水火,君子則方成猿鶴。敝箅不能救鹽池之咸,阿膠不能止黃河之濁。既而魴魚尾,四郊多壘。殿狎江鷗,宮鳴野雉;湛廬去國,艅艎失水。見被發於伊川,知百年而為戎矣。
彼奸逆之熾盛,久遊魂而放命。大則有鯨有鯢,小則為梟為獍。負其牛羊之力,凶其水草之性;非玉燭之能調,豈璇璣之可正!值天下之無為,尚有欲於羈縻。飲其琉璃之酒,賞其虎豹之皮;見胡柯於大夏,識鳥卵於條枝。豺牙宓厲,虺毒潛吹;輕九鼎而欲問,聞三川而遂窺。
始則王子召戎,奸臣見胄。既官政而離逖,遂師言而泄漏。望廷尉之囚,反淮南之窮寇;出狄泉之蒼鳥,起橫江之困獸。地則石鼓鳴山,天則金精動宿;北闕龍吟,東陵麟鬬。
爾乃桀橫扇,馮陵畿甸。擁狼望於黃圖,填廬山於赤縣。青袍如草,白馬如練。天子履端廢朝,單於長圍高宴。兩觀當戟,千門受箭;白虹貫日,蒼鷹擊殿;竟遭夏台之禍,終視堯城之變。官守無奔問之人,干戚非平戎之戰。陶侃空爭米船,顧榮虛搖羽扇。
將軍死綏,路絕長圍。烽隨星落,書逐鳶飛。遂乃韓分趙裂,鼓卧旗折。失群班馬,迷輪亂轍。猛士嬰城,謀臣捲舌。昆陽之戰象走林,常山之陣蛇奔穴。五郡則兄弟相悲,三州則父子離別。護軍慷慨,忠能死節,三世為將,終於此滅。濟陽忠壯,身參末將,兄弟三人,義聲俱唱。主辱臣死,名存身喪;狄人歸元,三軍凄愴。尚書多算,守備是長,雲梯可拒,地道能防;有齊將之閉壁,無燕師之卧牆。大事去矣,人之雲亡!申子奮發,勇氣咆勃。實總元戎,身先士卒。胄落魚門;兵填馬窟。屢犯通中,頻遭刮骨。功業夭枉;身名埋沒。
或以隼翼鷃披,虎威狐假。沾漬鋒鏑,脂膏原野。兵弱虜強,城孤氣寡。聞鶴唳而心驚,聽胡笳而淚下。拒神亭而亡戟,臨橫江而棄馬。崩於鉅鹿之沙,碎於長平之瓦。
於是桂林顛覆,長洲麋鹿。潰潰沸騰,茫茫黷。天地離阻,神人慘酷。晉、鄭靡依,魯、衛不睦,競動天關,爭回地軸。探雀而未飽,待熊蹯而詎熟?乃有車側郭門,筋懸廟屋。鬼同曹社之謀,人有秦庭之哭。
爾乃假刻璽於關塞,稱使者之酬對。逢鄂坂之譏嫌,值耏門之徵稅。乘白馬而不前,策青騾而轉礙。吹落葉之扁舟,飄長風於上游。彼鋸牙而鉤爪,又循江而習流。排青龍之戰艦,鬬飛燕之船樓。張遼臨於赤壁,王下於巴丘。乍風驚而射火,或箭重而回舟。未辨聲於黃蓋,已先沉於杜侯。落帆黃鶴之浦,藏船鸚鵡之洲。路已分於湘、漢,星猶看於斗、牛。
若乃陰陵失路,釣台斜趣。望赤壁而沾衣,艤烏江而不渡。雷池柵浦,鵲陵焚戍。旅舍無煙,巢禽無樹。謂荊、衡之杞梓,庶江、漢之可恃。淮海維揚,三千餘里。過漂渚而寄食,託廬中而渡水。屆於七澤,濱於十死。嗟天保之未定,見殷憂之方始。本不達於危行,又無情於祿仕。謬掌衛於中軍,濫屍丞於御史。
信生世等於龍門,辭親同於河、洛。奉立身之遺訓,受成書之顧託。昔四世而無,今七葉而始落。泣風雨於《梁山》,惟枯魚之銜索。入欹斜之小徑,掩蓬藋之荒扉;就汀洲之杜若,待蘆葦之單衣。
於是西楚霸王,劍及繁陽,鏖兵金匱,校戰玉堂;蒼鷹赤雀,鐵軸牙檣。沉白馬而誓眾,負黃龍而渡江,海潮迎艦,江萍送王。戎車屯於石城,戈船掩於淮泗;諸侯則鄭伯前驅,盟主則荀罃暮至。剖巢熏穴,奔魑走魅。埋長狄於駒門,斬蚩尤於中冀。燃腹為燈,飲頭為器。直虹貫壘,長星屬地。昔之虎踞龍盤,加以黃旗紫氣,莫不隨狐兔而窟穴,與風塵而殄瘁。
西瞻博望,北臨玄圃,月榭風台,池平樹古。倚弓於玉女窗扉,系馬於鳳皇樓柱;仁壽之鏡徒懸,茂陵之書空聚。
若夫立德立言,謨明寅亮;聲超於系表,道高於河上;更不遇於浮丘,遂無言於師曠。以愛子而託人,知西陵而誰望?非無北闕之兵,猶有雲台之仗。
司徒之表裡經綸,狐偃之惟王實勤。橫雕戈而對霸主,執金鼓而問賊臣。平吳之功,壯於杜元凱;王室是賴,深於溫太真。始則地名全節,終則山稱枉人。南陽校書,去之已遠;上蔡逐獵,知之何晚?
鎮北之負譽矜前,風飆凜然。水神遭箭,山靈見鞭。是以蟄熊傷馬,浮蛟沒船。才子並命,俱非百年。
中宗之夷凶靖亂,大雪冤恥,去代邸而承基,遷唐郊而纂祀;反舊章於司隸,歸余風於正始。沈猜則方逞其欲,藏疾則自矜於己。天下之事沒焉,諸侯之心搖矣。既而齊交北絕,秦患西起。況背關而懷楚,異端委而開吳。驅綠林之散卒,拒驪山之叛徒。營軍梁,搜乘巴渝。問諸淫昏之鬼,求諸厭劾之符。荊門遭廩延之戮,夏口濫逵泉之誅。蔑因親以教愛,忍和樂於彎弧。既無謀於肉食,非所望於《論都》。未深思於五難,先自擅於三端。登陽城而避險,卧砥柱而求安。既言多於忌刻,實志勇而刑殘。但坐觀於時變,本無情於急難。地惟黑子,城猶彈丸;其怨則黷,其盟則寒。豈冤禽之能塞海?非愚叟之可移山。況以沴氣朝浮,妖精夜隕。赤鳥則三朝夾日,蒼雲則七重圍軫。亡吳之歲既窮,入郢之年斯盡。
周含鄭怒,楚結秦冤。有南風之不競,值西鄰之責言。俄而梯沖亂舞,冀馬雲屯。俴秦車於暢轂,沓漢鼓於雷門。下陳倉而連弩,渡臨晉而橫船。
雖復楚有七澤,人稱三戶;箭不麗於六麋,雷無驚於九虎。辭洞庭兮落木,去涔陽兮極浦。熾火兮焚旗,貞風兮害蠱。乃使玉軸揚灰,龍文折柱。下江余城,長林故營;徒思鉗馬之秣,未見燒牛之兵。章曼支以轂走,宮之奇以族行;河無冰而馬渡,關未曉而雞鳴。忠臣解骨,君子吞聲。章華望祭之所,雲夢偽游之地;荒谷縊於莫敖,冶父囚於群師。硎谷折拉,鷹鸇批。冤霜夏零,憤泉秋沸。城崩杞婦之哭,竹染湘妃之淚。
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飢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於時瓦解冰泮,風飛電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
況復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遠,山望子而逾多。才人之憶代郡,公主之去清河。栩陽亭有離別之賦,臨江王有愁思之歌。別有飄颻武威,羈旅金微;班超生而忘返,溫序死而思歸。李陵之雙鳧永去,蘇武之一雁空飛。
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始。雖借人之外力,實蕭牆之內起。撥亂之主忽焉,中興之宗不祀。伯兮叔兮,同見戮於猶子。荊山鵲飛而玉碎,隨岸蛇生而珠死。鬼火亂於平林,殤魂游於新市。
梁故豐徙,楚實秦亡;不有所廢,其何以昌?有媯之後,將育於姜。輸我神器,居為讓王。
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用無賴之子弟,舉江東而全棄。惜天下之一家,遭東南之反氣;以鶉首而賜秦,天何為而此醉?
且夫天道迴旋,生民預焉。餘烈祖於西晉,始流播於東川;洎余身而七葉,又遭時而北遷。提挈老幼,關河累年。死生契闊,不可問天。況復零落將盡,靈光巋然!
日窮於紀,歲將復始。逼迫危慮,端憂暮齒。踐長樂之神皋,望宣平之貴里。渭水貫於天門,驪山回於地市。幕府大將軍之愛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見鍾鼎於金、張,聞弦歌於許、史。豈知灞陵夜獵,猶是故時將軍;咸陽布衣,非獨思歸王子!
⑶ 尋覓一些 小說描寫各種人 形態外貌眼神動作諸如此類的一些好句子好詞語 還有好的文段 高分求解
在現代最好的莫屬管平潮的《仙路煙塵》與《九洲牧雲錄》(這本沒寫完)
就這么說,在以前,沒有好一點的文筆或者拿得出手的詩詞,都不好意思去發書評,生怕玷污了書評區(這絕不是誇張)。
網友的感嘆是:180萬字的散文。。。。。。
下面的一段是隨便找的,通篇都可以找到這種水平乃至更高的文筆。
沒有俗氣的顛鸞倒鳳,作者的一句經典:色授魂予,猶勝顛倒衣裳!
隨便摘幾句:
「妖精,妖精!」
抄了幾回經書,也算受了些佛法熏陶的少年,此時只覺得只有佛經中這兩字才能形容院門前這女子的媚麗。因為看她臉龐,粉嫩俏靨的線條優美而柔暢,未施粉黛卻在陽光下發著鮮潔的光;看她鬢鬟,柔順的青絲大部分都被掩在藍印花頭巾下,卻又有少許調皮地跳出,猶如三春的溪霧朦朦地浮在玉靨畔;再看她身形,一身的黃裳,襯之滿村的綠樹,媚氣蓬勃,青春迸發,裊娜如神女,跳盪似妖靈,直讓人錯疑盯看她不僅褻瀆神佛,還犯王法;盡管如此,卻只想一看再看!
四月末的玉池山,蓊碧幽靜。起伏連綿的幕阜山脈到了此處,山林格外茂密。深青色的松林,淺碧色的槐櫟,明翠色的竹海,所有的林木都在這暮春時節迸發出全部的生機,葳葳蕤蕤地填滿玉池山整個嶺澗溝壑。若在平時,於村陌街巷中看到這些零落分離的植株竹木,幾乎不會留意它們的顏色,只知道一個「綠」字;但這里成千成萬的樹木成排成片地生長在廣闊的山壑中,便形成幅員廣大、花紋奇異的天然圖案,淺翠、嬌青、蒼碧、濃綠,到這時才知有那麼多綠色的種類,層次分明,連蔓成片,在浩闊的山川中塗抹出雄大壯絕的圖畫,又似一條無邊無際的綠絨巨毯鋪展在天空下。而造化的神工又細細琢磨,春風春雨催出了百蕊百花,蒼翠的背景上一叢叢艷麗的山杜鵑迎春花處處綻放爆發,山林巨毯上綴上一朵朵明艷的紋飾圖畫;穿梭於多姿多彩的山林,一路都是濃淡山巒、高低松竹、遠近繁花!(就是選入語文教材也夠格了!)
諸如此類太多了,推薦去看一下,慢慢品讀,相信對文筆的提高大有裨益。
找了比較優秀的一個章節,一點點的品讀,莫要錯過了那些極其經典的細節上的動作、神態、語言、幻境等:
第二十一卷 『人間仙路幾煙塵』 第二十四章 尺素傳吉,盼今夕為來世
是耶?非耶?
夢歟?幻歟?
回首望見那滿屋月光中盈盈的笑靨、淺淺的娥眉,一霎時醒言以為身在夢間!
「雪宜……」
相見時節,縱有萬語千言,卻不敢說出一個音節;曾在心裡夢里叫了那麼多次的名字,待真個覿面,卻只是屏住呼吸,不敢泄漏一絲聲氣,怕美夢醒來。醒言不敢作聲,也期望萬籟俱寂,屋外的清風暫停,草間的夏蟲住了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安靜,好讓他這美夢安然完續。
這時,靜夜無聲,月光盈眉,潔白的月華將那嬌柔的女子映得更加嫵媚,卻也變得更不真實,如真似幻,若夢還真。當堂主呆住時,那華容婀娜的女子也愣住,氣若幽蘭,含辭未吐,縱有滿懷話兒要傾訴,迎上這久違的目光,便一切凝住,芳心空白,渾不知該如何自處。
相顧無言,只剩淚華盈目;萬籟俱息,惟有月光飛舞。這樣忘懷天地的靜謐中,有人心中一種相思情意,卻如洪水般急速積蓄,到最後終於聽得那一聲熟悉的羞怯的哽咽的「堂主」,便如雷擊電轟,理智的堤岸瞬時崩潰,滿腹的相思意兒傾泄而出,還沒等想到該怎麼做時,身軀已如旋風般奔出,將那暗香盈袖的嬌軀一把攬過!
「初未試愁那是淚,每渾疑夢奈余香」——當溫香入懷時醒言已是頭暈目眩,腳下一絆,差點暈倒。當發覺柔潤如蘭的女孩兒真個攬抱滿懷時,那腦中「嗡」的一聲巨響,恍惚覺得自己已懷抱了整個世界;一千隻極樂鳥開始在耳畔歌唱,一萬點晶瑩的螢火開始在眼前閃亮,從心底迸發出的燦爛光明從眼前的斗室中向外擴散,剎那間整個夜空都被點亮。星同笑,月同歡,山川沸騰,草木歡唱,無數的鮮花飛起圍著他和她旋轉,整個天地變成了動盪的波瀾,隨著自己歡暢的心兒一起搖盪!
到這時,醒言才覺得自己以前多麼可笑。自己體察了天心了?自己悟通了自然了?只有到這時他覺得從前多麼虛妄,什麼是極命天心?什麼是歡樂自然?自己知道什麼是夏蟬瞥見第一縷陽光的喜悅?知道什麼是綠禾承接第一場春雨的歡暢?只有像自己此時這秀感同身受,才能對它們真正體察!
瞭然明悟,歡欣至極,那身軀忽變得虛無,仿如自己是萬古輕羽、滄海一粟,輕飄飄地沉浮,隨風上下,遨遊六合。自此他又覺得自己說了很多話,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只記得最終如同醉酒,在滿室月光的海洋中沉墮,迎著水底那一抹動人的溫柔,義無反顧地墜落……
當醒言再次清醒過來時,已到了第二天早上。睜開眼,便見那明亮的陽光鋪滿窗檯,窗外傳來一聲短一聲長的鳥叫,看來已是日上三竿。
「奇怪……」
一覺眠遲,昏然醒來,醒言便覺得有些奇怪。從榻上坐起來,搖了搖腦袋,撫了撫額頭,他心中疑道:
「奇怪,怎如昨晚喝醉一般?記得昨夜只是讀書太晚,匆匆上床,好像還做了一輪美夢……咦?!」
正想到這,醒言朝四處隨便望望。這一望,卻忽然發現有些異樣。自己印象中,昨晚並沒脫衫,此刻低頭一望,卻見自己身上只穿著月白襯衣襯褲。再看看床前,那雙青蘿芒鞋對齊著擺在地上,絲毫不像自己慣常胡亂踢掉的模樣。再回頭一望,正見昨天穿的那套青衫道袍此刻整整齊齊放在榻旁藤竹衣架上!
「不可能……」
張大堂主不拘小節,哪回睡覺前會安安分分費力勞神地去疊放脫去的衣裳?
「一定有人來過!難道……」
沐浴在上午的陽光中,四海堂主思緒翻騰,獃獃地坐在床邊出神,似乎想到點什麼,卻又不敢確認。正躊躇間,忽然聽到窗外似乎有什麼聲響——
「誰?」
這一下醒言不再遲疑,彈身而起,「噌」地一下躥出穿出門扉,跳到那屋前的石坪上!
「……」
立到那石坪上,醒言看清眼前的景物,忽然呆住。
「真的是你?!」
睹見那明燦陽光中熟悉的身影,就如一道閃電盤空而過,霎時照亮天地。醒言突然間明白,原來昨晚那並不是夢!霎時間,多少日來保持老成持重的四海堂主,瞬時間又跳又笑,一個箭步奔到那起死回生的女孩兒跟前,淚花閃爍,嘴唇哆嗦,竟不知該如何言說!
「堂主……」
和他一樣,清婉出塵的冰雪梅靈,重又在這光天化日下,見到自己一心相許的堂主,一時也欲語還休,又眸盈淚,只知飄搖立於石崖清風中,沐著太陽的光輝,宛如一枝冰晶雪瑩的霜梅。
說起來,雪宜還魂復生,二人重逢,幾月來這情景已不知在醒言心間預演過幾回。只是,不管有多少回,他都沒預料到這般無言的僵持。想他自己向來口才便捷,縱使碰上再老奸巨滑的商戶,論起價來也夷然不懼,怎麼今日竟會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
到最後,終於還是他打破沉默。略略平息下動盪的心魂,凝視著對面清泠如初的女子,他忽然注意到一事,一時覺得腦筋有些打結,想不通,便問:
「雪宜……你這時做什麼?」
原來,在這樣動人心魄的重逢消魂之時,醒言竟突然發現,那雪艷霜姿的女子,亭亭玉立時手中竟斜執著一支鶴嘴鋼鋤,那雪亮的鋤尖上,還粘著些青草泥土。再往她身邊四周看看,又見到地上堆著幾堆青草。看到這情形,醒言疑道:
「雪宜,你早上起來……鋤草?」
「是呀……」
見堂主終於找到自己熟悉的話題,雪宜頓時忘了天生的嬌怯,吐氣如蘭地輕聲回答:
「稟堂主,這些時來雪宜不在,疏了清理,今見坪上雜草萋萋,甚是不安,便趁早起來,尋了鋤頭薅草,卻不覺吵醒了堂主,雪宜……」
柔聲絮語,越說越低,到最後粉頸低垂,俛首拈帶,局促不安,竟真個十分惶恐!
「唉……」
見她如此,醒言長嘆一聲,心起萬般憐意。他過去,奪下她手中鋤頭,扔到一邊,又伸出手去,攬住這清秀女子的纖腰,足下雲生,倏然間帶她翩然而起,一齊飛凌那羅浮蒼翠的萬山。
「浩碧空兮一色,橫霽色兮千名。」
浮沉於羅浮山五百里洞天上空的雲海,醒言望瞭望那千山萬壑白川碧煙,轉過臉看了看身畔羞縮的女子,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對她說道:
「雪宜啊,我出身農家,這鋤草農活我熟,以後幫著你做,一時不急。現在如果你有空,便請陪我好好看看這洞天羅浮!」
「……」
天生清冷可憐的女子,聽得醒言這話,抿嘴一笑,點了點頭,認真地答道:
「嗯!雪宜一定好好相陪!」
「哈!那好!」
醒言嘻笑道:
「雪宜,謝謝你!這羅浮我已有好些時沒來看了,若再不走走,恐怕以後有事外出,御劍歸山,都要不認識路了!」
「嗯!」
嬌聲細語地回答,恰好一陣天風吹來,雪宜不自覺便往醒言身邊靠靠,裙帶飄颻,和他一起向前方那雲霧翻騰的深處飛去……
待雪宜歸來,自然有許多事務。除去她堅持忙裡忙外做著大掃除,醒言也帶她去飛雲頂上,跟各位尊長同門明示。這其中許多祝賀瑣事,不必細提。這些天里,倒是醒言跟雪宜略略訴說前情,雖然已盡量說得雲淡風輕,冰雪聰明的女子仍然從話里言間聽出許多內情。
當聽說自己疼愛的瓊彤小妹妹得了機緣,留在了天墟昆侖,雖然雪宜好生相念,卻由衷地替她高興,祝福她修仙有成。除去這,當雪宜從醒言約略的描述中,體會到他為了自己這么一個卑微的「妖靈」,竟歷了那麼多血火紛飛的戰事,出入風波,九死一生,最後越過重重險阻,上天入地,到仙山昆侖跟神人乞葯,幫自己復活——每想到這,雪宜心中便如掀起滔天巨浪,感念之情無以言喻。
於是,在最初的幾天里,每當雪宜收拾房前屋後,偶爾離開醒言的視線,便忍著聲音低低哭泣。她想不通,為什麼在她眼中那麼尊貴的堂主,會為自己這樣輕鄙薄命、陋賤微軀拚命。自己不過拼得一死,他竟想到為她報仇,冒凶險,歷風波,歷盡艱難險阻,不僅殺死了仇敵,還費盡曲折去那飄渺莫測之地求取到靈丹仙葯。每想到這些,雪宜心中便十分難過,她內心甚至還頭一回有些僭越地想到,自己那位行事一貫正確的堂主,這回卻可能有些不值……
而後來,雪宜又無意中知道,原來這千鳥崖前漫山遍野新植的竹林,是堂主為了那句「梅竹相生」的傳言,便滿山尋來竹種栽種,為自己那鄙陋的原形能更快還復人形——知道這點後,柔婉內向的女子愈加感動難過,背後又不知多流了多少珠淚!
對往事感動垂淚,便對現在的時光更加珍惜。當善解人意的梅雪仙靈重歸崖上,這深山高崖的歲月便不再那麼清寂。重聚後的日子平凡而安樂地逝去,直到四五天後,大概快到月中,這一天早上雪宜煮好了早飯,便裊裊行到正屋外,曳著裙裾靜立聽了一會,見堂主好像還沒起來,便轉過身,輕躡著足步,靜靜離開。一邊走開,一邊看到那滿山搖曳的翠竹,晨光中雪宜又眼圈泛紅,就快流下淚來。
正在這時,她卻聽身後門扉忽然「吱呀」一響,然後便聽到堂主喚她的聲音:
「雪宜?你在啊,正要找你!」
「嗯?」
雪宜聞言,趕緊收淚,暗自舉袖抹了抹,才回過頭,側身冉冉一福,行了個禮小心問道:
「堂主早上好。不知堂主有何吩咐?」
「呃……哈哈,雪宜你還是這般客氣!說了多少回你只不聽,就叫我醒言便可以!」
看著這靈秀至極卻也固執至極的女孩兒,醒言不抱希望地囑咐了一句,便舉過書信一封,跟她道:
「雪宜,這些天里我差些忘了,你那靈漪妹妹,前些時跟我告別前,曾囑我將這封書信轉交於你,喏——」
說著話,他便把後中擎著的書信遞給雪宜。
「喔?謝謝堂主!」
雪宜道了一聲謝,便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那封書信。將書信拿到手裡,雪宜見到那信封上正寫著四個字:
「雪宜親啟」。
略帶著些遲疑,雪宜把信封拆開,掏出那張雪白的信箋對著晨光展開觀看。
雪宜正讀著的這封信,便是靈漪兒在醒言、瓊彤去昆侖求葯前於馬蹄分別時留下。當時靈漪兒說,等到雪宜活轉,便請醒言將信交給她看。等這信被雪宜打開,便便發現這信上字兒也不太多,文句也不艱深,雖然自己不怎麼諳曉詩書,卻也只是稍微一看,便明白她想說什麼。
只是,就這樣簡單的一張信箋,當那沉靜柔雅的梅雪精靈讀完時,卻驀然如中法咒,身形一僵,剎時就好像木雕泥塑呆在了當場!
「……雪宜?」
見雪宜忽然呆愣,醒言擔心地叫了叫她,聽得他相喚,雪宜這才如夢方醒。
「呀……」
一等她清醒過來後,人兒卻變得更加異樣,兩點嫣紅從兩頰中生出,如夕霞照天,蔓延擴散,霎時便布滿整個粉頸玉顏,就如同有一團烈火在她靨旁燒烤。縱使現在晨光掩映,醒言也依然很明顯地看出,雪宜臉紅了!雖然這女孩兒也經常害羞,但她臉紅的程度也和她性情一樣,常常含蓄溫柔,像現在這般粉面燒霞,灼灼其華,實在是非常少見!
「奇怪……靈漪這信上寫了啥?」
見一張信箋便能讓雪宜羞赧到如此程度,醒言大奇,便走近一步,關心地問她:
「雪宜,靈漪那信上說了啥?能告訴我嗎?」
此言一出,卻見那梅花精靈臉上霞色更濃,見堂主「逼近」,探著頭彷彿能看到信,她一時更加羞怯得無地自容;稍一清醒,便拔足欲逃,卻驚覺不知何時自己已是渾身酸軟,一時竟寸步難行!
正是:
昔時嬌玉步,
羞怯花燭前!
⑷ 魯迅小說《非攻》原文
非攻〔1〕 一子夏〔2〕的徒弟公孫高〔3〕來找墨子〔4〕,已經好幾回了,總是不在家,見不著。大約是第四或者第五回罷,這才恰巧在門口遇見,因為公孫高剛一到,墨子也適值回家來。他們一同走進屋子裡。公孫高辭讓了一通之後,眼睛看著席子〔5〕的破洞,和氣的問道:「先生是主張非戰的?」「不錯!」墨子說。「那麼,君子就不鬥么?」「是的!」墨子說。「豬狗尚且要斗,何況人……」「唉唉,你們儒者,說話稱著堯舜,做事卻要學豬狗,可憐,可憐!」〔6〕墨子說著,站了起來,匆匆的跑到廚下去了,一面說:「你不懂我的意思……」他穿過廚下,到得後門外的井邊,絞著轆轤,汲起半瓶井水來,捧著吸了十多口,於是放下瓦瓶,抹一抹嘴,忽然望著園角上叫了起來道:「阿廉〔7〕!你怎麼回來了?」阿廉也已經看見,正在跑過來,一到面前,就規規矩矩的站定,垂著手,叫一聲「先生」,於是略有些氣憤似的接著說:「我不幹了。他們言行不一致。說定給我一千盆粟米的,卻只給了我五百盆。我只得走了。」「如果給你一千多盆,你走么?」「不。」阿廉答。「那麼,就並非因為他們言行不一致,倒是因為少了呀!」墨子一面說,一面又跑進廚房裡,叫道:「耕柱子〔8〕!給我和起玉米粉來!」耕柱子恰恰從堂屋裡走到,是一個很精神的青年。「先生,是做十多天的干糧罷?」他問。「對咧。」墨子說。「公孫高走了罷?」「走了,」耕柱子笑道。「他很生氣,說我們兼愛無父,像禽獸一樣。」〔9〕墨子也笑了一笑。「先生到楚國去?」「是的。你也知道了?」墨子讓耕柱子用水和著玉米粉,自己卻取火石和艾絨打了火,點起枯枝來沸水,眼睛看火焰,慢慢的說道:「我們的老鄉公輸般〔10〕,他總是倚恃著自己的一點小聰明,興風作浪的。造了鉤拒〔11〕,教楚王和越人打仗還不夠,這回是又想出了什麼雲梯,要聳恿楚王攻宋去了。宋是小國,怎禁得這么一攻。我去按他一下罷。」他看得耕柱子已經把窩窩頭上了蒸籠,便回到自己的房裡,在壁廚里摸出一把鹽漬藜菜乾,一柄破銅刀,另外找了一張破包袱,等耕柱子端進蒸熟的窩窩頭來,就一起打成一個包裹。衣服卻不打點,也不帶洗臉的手巾,只把皮帶緊了一緊,走到堂下,穿好草鞋,背上包裹,頭也不回的走了。從包裹里,還一陣一陣的冒著熱蒸氣。「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呢?」耕柱子在後面叫喊道。「總得二十來天罷,」墨子答著,只是走。 二墨子走進宋國的國界的時候,草鞋帶已經斷了三四回,覺得腳底上很發熱,停下來一看,鞋底也磨成了大窟窿,腳上有些地方起繭,有些地方起泡了。〔12〕他毫不在意,仍然走;沿路看看情形,人口倒很不少,然而歷來的水災和兵災的痕跡,卻到處存留,沒有人民的變換得飛快。走了三天,看不見一所大屋,看不見一顆大樹,看不見一個活潑的人,看不見一片肥沃的田地,就這樣的到了都城〔13〕。城牆也很破舊,但有幾處添了新石頭;護城溝邊看見爛泥堆,像是有人淘掘過,但只見有幾個閑人坐在溝沿上似乎釣著魚。「他們大約也聽到消息了,」墨子想。細看那些釣魚人,卻沒有自己的學生在裡面。他決計穿城而過,於是走近北關,順著中央的一條街,一徑向南走。城裡面也很蕭條,但也很平靜;店鋪都貼著減價的條子,然而並不見買主,可是店裡也並無怎樣的貨色;街道上滿積著又細又粘的黃塵。「這模樣了,還要來攻它!」墨子想。他在大街上前行,除看見了貧弱而外,也沒有什麼異樣。楚國要來進攻的消息,是也許已經聽到了的,然而大家被攻得習慣了,自認是活該受攻的了,竟並不覺得特別,況且誰都只剩了一條性命,無衣無食,所以也沒有什麼人想搬家。待到望見南關的城樓了,這才看見街角上聚著十多個人,好像在聽一個人講故事。當墨子走得臨近時,只見那人的手在空中一揮,大叫道:「我們給他們看看宋國的民氣!我們都去死!」〔14〕墨子知道,這是自己的學生曹公子的聲音。然而他並不擠進去招呼他,匆匆的出了南關,只趕自己的路。又走了一天和大半夜,歇下來,在一個農家的檐下睡到黎明,起來仍復走。草鞋已經碎成一片一片,穿不住了,包袱里還有窩窩頭,不能用,便只好撕下一塊布裳來,包了腳。不過布片薄,不平的村路梗著他的腳底,走起來就更艱難。到得下午,他坐在一株小小的槐樹下,打開包裹來吃午餐,也算是歇歇腳。遠遠的望見一個大漢,推著很重的小車,向這邊走過來了。到得臨近,那人就歇下車子,走到墨子面前,叫了一聲「先生」,一面撩起衣角來揩臉上的汗,喘著氣。「這是沙么?」墨子認識他是自己的學生管黔敖,便問。「是的,防雲梯的。」「別的准備怎麼樣?」「也已經募集了一些麻,灰,鐵。不過難得很:有的不肯,肯的沒有。還是講空話的多……」「昨天在城裡聽見曹公子在講演,又在玩一股什麼『氣』,嚷什麼『死』了。你去告訴他:不要弄玄虛;死並不壞,也很難,但要死得於民有利!」「和他很難說,」管黔敖悵悵的答道。「他在這里做了兩年官,不大願意和我們說話了……」「禽滑厘呢?」「他可是很忙。剛剛試驗過連弩〔15〕;現在恐怕在西關外看地勢,所以遇不著先生。先生是到楚國去找公輸般的罷?」「不錯,」墨子說,「不過他聽不聽我,還是料不定的。你們仍然准備著,不要只望著口舌的成功。」管黔敖點點頭,看墨子上了路,目送了一會,便推著小車,吱吱嘎嘎的進城去了。 三楚國的郢城〔16〕可是不比宋國:街道寬闊,房屋也整齊,大店鋪里陳列著許多好東西,雪白的麻布,通紅的辣椒,斑斕的鹿皮,肥大的蓮子。走路的人,雖然身體比北方短小些,卻都活潑精悍,衣服也很乾凈,墨子在這里一比,舊衣破裳,布包著兩只腳,真好像一個老牌的乞丐了。再向中央走是一大塊廣場,擺著許多攤子,擁擠著許多人,這是鬧市,也是十字路交叉之處。墨子便找著一個好像士人的老頭子,打聽公輸般的寓所,可惜言語不通,纏不明白,正在手真心上寫字給他看,只聽得轟的一聲,大家都唱了起來,原來是有名的賽湘靈已經開始在唱她的《下里巴人》〔17〕,所以引得全國中許多人,同聲應和了。不一會,連那老士人也在嘴裡發出哼哼聲,墨子知道他決不會再來看他手心上的字,便只寫了半個「公」字,拔步再往遠處跑。然而到處都在唱,無隙可乘,許多工夫,大約是那邊已經唱完了,這才逐漸顯得安靜。他找到一家木匠店,去探問公輸般的住址。「那位山東老,造鉤拒的公輸先生么?」店主是一個黃臉黑須的胖子,果然很知道。「並不遠。你回轉去,走過十字街,從右手第二條小道上朝東向南,再往北轉角,第三家就是他。」墨子在手心上寫著字,請他看了有無聽錯之後,這才牢牢的記在心裡,謝過主人,邁開大步,徑奔他所指點的處所。果然也不錯的:第三家的大門上,釘著一塊雕鏤極工的楠木牌,上刻六個大篆道:「魯國公輸般寓」。墨子拍著紅銅的獸環〔18〕,當當的敲了幾下,不料開門出來的卻是一個橫眉怒目的門丁。他一看見,便大聲的喝道:「先生不見客!你們同鄉來告幫〔19〕的太多了!」墨子剛看了他一眼,他已經關了門,再敲時,就什麼聲息也沒有。然而這目光的一射,卻使那門丁安靜不下來,他總覺得有些不舒服,只得進去稟他的主人。公輸般正捏著曲尺,在量雲梯的模型。「先生,又有一個你的同鄉來告幫了……這人可是有些古怪……」門丁輕輕的說。「他姓什麼?」「那可還沒有問……」門丁惶恐著。「什麼樣子的?」「像一個乞丐。三十來歲。高個子,烏黑的臉……」「阿呀!那一定是墨翟了!」公輸般吃了一驚,大叫起來,放下雲梯的模型和曲尺,跑到階下去。門丁也吃了一驚,趕緊跑在他前面,開了門。墨子和公輸般,便在院子里見了面。「果然是你。」公輸般高興的說,一面讓他進到堂屋去。「你一向好么?還是忙?」「是的。總是這樣……」「可是先生這么遠來,有什麼見教呢?」「北方有人侮辱了我,」墨子很沉靜的說。「想托你去殺掉他……」公輸般不高興了。「我送你十塊錢!」墨子又接著說。這一句話,主人可真是忍不住發怒了;他沉了臉,冷冷的回答道:「我是義不殺人的!」「那好極了!」墨子很感動的直起身來,拜了兩拜,又很沉靜的說道:「可是我有幾句話。我在北方,聽說你造了雲梯,要去攻宋。宋有什麼罪過呢?楚國有餘的是地,缺少的是民。殺缺少的來爭有餘的,不能說是智;宋沒有罪,卻要攻他,不能說是仁;知道著,卻不爭,不能說是忠;爭了,而不得,不能說是強;義不殺少,然而殺多,不能說是知類。先生以為怎樣?……」「那是……」公輸般想著,「先生說得很對的。」「那麼,不可以歇手了么?」「這可不成,」公輸般悵悵的說。「我已經對王說過了。」「那麼,帶我見王去就是。」「好的。不過時候不早了,還是吃了飯去罷。」然而墨子不肯聽,欠著身子,總想站起來,他是向來坐不住的〔20〕。公輸般知道拗不過,便答應立刻引他去見王;一面到自己的房裡,拿出一套衣裳和鞋子來,誠懇的說道:「不過這要請先生換一下。因為這里是和俺家鄉不同,什麼都講闊綽的。還是換一換便當……」「可以可以,」墨子也誠懇的說。「我其實也並非愛穿破衣服的……只因為實在沒有工夫換……」 四楚王早知道墨翟是北方的聖賢,一經公輸般紹介,立刻接見了,用不著費力。墨子穿著太短的衣裳,高腳鷺鷥似的,跟公輸般走到便殿里,向楚王行過禮,從從容容的開口道:「現在有一個人,不要轎車,卻想偷鄰家的破車子;不要錦綉,卻想偷鄰家的短氈襖;不要米肉,卻想偷鄰家的糠屑飯:這是怎樣的人呢?」「那一定是生了偷摸病了。」楚王率直的說。「楚的地面,」墨子道,「方五千里,宋的卻只方五百里,這就像轎車的和破車子;楚有雲夢,滿是犀兕麋鹿,江漢里的魚鱉黿鼉之多,那裡都賽不過,宋卻是所謂連雉兔鯽魚也沒有的,這就像米肉的和糠屑飯;楚有長松文梓榆木豫章,宋卻沒有大樹,這就像錦綉的和短氈襖。所以據臣看來,王吏的攻宋,和這是同類的。」「確也不錯!」楚王點頭說。「不過公輸般已經給我在造雲梯,總得去攻的了。」「不過成敗也還是說不定的。」墨子道。「只要有木片,現在就可以試一試。」楚王是一位愛好新奇的王,非常高興,便教侍臣趕快去拿木片來。墨子卻解下自己的皮帶,彎作弧形,向著公輸子,算是城;把幾十片木片分作兩份,一份留下,一份交與公輸子,便是攻和守的器具。於是他們倆各各拿著木片,像下棋一般,開始鬥起來了,攻的木片一進,守的就一架,這邊一退,那邊就一招。不過楚王和侍臣,卻一點也看不懂。只見這樣的一進一退,一共有九回,大約是攻守各換了九種的花樣。這之後,公輸般歇手了。墨子就把皮帶的弧形改向了自己,好像這回是由他來進攻。也還是一進一退的支架著,然而到第三回,墨子的木片就進了皮帶的弧線裡面了。楚王和侍臣雖然莫明其妙,但看見公輸般首先放下木片,臉上露出掃興的神色,就知道他攻守兩面,全都失敗了。楚王也覺得有些掃興。「我知道怎麼贏你的,」停了一會,公輸般訕訕的說。「但是我不說。」「我也知道你怎麼贏我的,」墨子卻鎮靜的說。「但是我不說。」「你們說的是些什麼呀?」楚王驚訝著問道。「公輸子的意思,」墨子旋轉身去,回答道,「不過想殺掉我,以為殺掉我,宋就沒有人守,可以攻了。然而我的學生禽滑厘等三百人,已經拿了我的守御的器械,在宋城上,等候著楚國來的敵人。就是殺掉我,也還是攻不下的!」「真好法子!」楚王感動的說。「那麼,我也就不去攻宋罷。」 五墨子說停了攻宋之後,原想即刻回往魯國的,但因為應該換還公輸般借他的衣裳,就只好再到他的寓里去。時候已是下午,主客都很覺得肚子餓,主人自然堅留他吃午飯——或者已經是夜飯,還勸他宿一宵。「走是總得今天就走的,」墨子說。「明年再來,拿我的書來請楚王看一看。」〔21〕「你還不是講些行義么?」公輸般道。「勞形苦心,扶危濟急,是賤人的東西,大人們不取的。他可是君王呀,老鄉!」「那倒也不。絲麻米穀,都是賤人做出來的東西,大人們就都要。何況行義呢。」〔22〕「那可也是的,」公輸般高興的說。「我沒有見你的時候,想取宋;一見你,即使白送我宋國,如果不義,我也不要了……」「那可是我真送了你宋國了。」墨子也高興的說。「你如果一味行義,我還要送你天下哩!」〔23〕當主客談笑之間,午餐也擺好了,有魚,有肉,有酒。墨子不喝酒,也不吃魚,只吃了一點肉。公輸般獨自喝著酒,看見客人不大動刀匕,過意不去,只好勸他吃辣椒:「請呀請呀!」他指著辣椒醬和大餅,懇切的說,「你嘗嘗,這還不壞。大蔥可不及我們那裡的肥……」公輸般喝過幾杯酒,更加高興了起來。「我舟戰有鉤拒,你的義也有鉤拒么?」他問道。「我這義的鉤拒,比你那舟戰的鉤拒好。」墨子堅決的回答說。「我用愛來鉤,用恭來拒。不用愛鉤,是不相親的,不用恭拒,是要油滑的,不相親而又油滑,馬上就離散。所以互相愛,互相恭,就等於互相利。現在你用鉤去鉤人,人也用鉤來鉤你,你用拒去拒人,人也用拒來拒你,互相鉤,互相拒,也就等於互相害了。所以我這義的鉤拒,比你那舟戰的鉤拒好。」〔24〕「但是,老鄉,你一行義,可真幾乎把我的飯碗敲碎了!」公輸般碰了一個釘子之後,改口說,但也大約很有了一些酒意:他其實是不會喝酒的。「但也比敲碎宋國的所有飯碗好。」「可是我以後只好做玩具了。老鄉,你等一等,我請你看一點玩意兒。」他說著就跳起來,跑進後房去,好像是在翻箱子。不一會,又出來了,手裡拿著一隻木頭和竹片做成的喜鵲,交給墨子,口裡說道:「只要一開,可以飛三天。這倒還可以說是極巧的。」「可是還不及木匠的做車輪,」墨子看了一看,就放在席子上,說。「他削三寸的木頭,就可以載重五十石。有利於人的,就是巧,就是好,不利於人的,就是拙,也就是壞的。」〔25〕「哦,我忘記了,」公輸般又碰了一個釘子,這才醒過來。「早該知道這正是你的話。」「所以你還是一味的行義,」墨子看著他的眼睛,誠懇的說,「不但巧,連天下也是你的了。真是打擾了你大半天。我們明年再見罷。」墨子說著,便取了小包裹,向主人告辭;公輸般知道他是留不住的,只得放他走。送他出了大門之後,回進屋裡來,想了一想,便將雲梯的模型和木鵲都塞在後房的箱子里。墨子在歸途上,是走得較慢了,一則力乏,二則腳痛,三則干糧已經吃完,難免覺得肚子餓,四則事情已經辦妥,不像來時的匆忙。然而比來時更晦氣:一進宋國界,就被搜檢了兩回;走近都城,又遇到募捐救國隊〔26〕,募去了破包袱;到得南關外,又遭著大雨,到城門下想避避雨,被兩個執戈的巡兵趕開了,淋得一身濕,從此鼻子塞了十多天。一九三四年八月作。〔1〕本篇在收入本書前沒有在報刊上發表過。〔2〕子夏姓卜名商,春秋時衛國人,孔丘的弟子。〔3〕公孫高古書中無可查考,當是作者虛擬的人名。〔4〕墨子(約前468—前376)名翟,春秋戰國之際魯國人,曾為宋國大夫,我國古代思想家,墨家學派的創始者。他主張「兼愛」,反對戰爭,具有「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孟軻語)的精神。他的著作有流傳至今的《墨子》共五十三篇,其中大半是他的弟子所記述的。《非攻》這篇小說主要即取材於《墨子·公輸》,原文如下:「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於齊(按齊應作魯),行十日十夜而至於郢。見公輸盤,公輸盤曰:『夫子何命焉為?』子墨子曰:『北方有侮臣,願借子殺之。』公輸盤不說(悅)。子墨子曰:『請獻十金。』公輸盤曰:『吾義固不殺人。』子墨子起,再拜曰:『請說之。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荊國(按即楚國)有餘於地,而不足於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餘,不可謂智;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而不爭,不可謂忠;爭而不得,不可謂強;義不殺少而殺眾,不可謂知類。』公輸盤服。子墨子曰:『然乎,不已乎?』公輸盤曰:『不可,吾既已言之王矣。』子墨子曰:『胡不見我於王?』公輸盤曰:『諾。』子墨子見王,曰:『今有人於此,舍其文軒,鄰有敝而欲竊之;舍其錦綉,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舍其粱肉,鄰有糠糟而欲竊之:此為何若人?』王曰:『必為竊疾矣。』子墨子曰:『荊之地,方五千里,宋之地,方五百里,此猶文軒之與敝也;荊有雲夢,犀、兕、糜、鹿滿之,江漢之魚、、黿、鼉,為天下富,宋所為無雉、免、狐狸(按狐狸應作鮒魚)者也,此猶粱肉之與糠糟也;荊有長松、文梓、、豫章,宋無長木,此猶錦綉之與短褐也。臣以三事之攻宋也,為與此同類。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王曰:『善哉!雖然,公輸盤為我為雲梯,必取宋。』於是見公輸盤。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盤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圉有餘。公輸盤詘,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子墨子亦曰:『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楚王問其故。子墨子曰:『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矣。』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內(納)也。」按原文「臣以三事之攻宋也」,「三事」兩字,前人解釋不一;《戰國策·宋策》作「臣以王吏之攻宋」,較為明白易解。在小說中作者寫作「王吏」,當系根據《戰國策》。又,《公輸》敘墨翟只守不攻;《呂氏春秋·慎大覽》高誘注則說:「公輸般九攻之,墨子九卻之;又令公輸般守備,墨子九下之。」小說中寫墨翟與公輸般迭為攻守,大概根據高注。〔5〕席子我國古人席地而坐,這里是指鋪在地上的座席。按墨翟主張節用,反對奢侈。在《墨子》一書的《辭過》、《節用》等篇中,都詳載著他對於宮室、衣服、飲食、舟車等項的節約的意見。〔6〕墨翟和子夏之徒的對話,見《墨子·耕柱》:「子夏之徒問於子墨子曰:『君子有斗乎?』子墨子曰:『君子無斗。』子夏之徒曰:『狗豨猶有斗,惡有士而無斗矣!』子墨子曰:『傷矣哉!言則稱於湯、文,行則譬於狗豨,傷矣哉!』」〔7〕阿廉作者虛擬的人名。在《墨子·貴義》中有如下的一段記載:「子墨子仕人於衛,所仕者至而反。子墨子曰:『何故反?』對曰:『與我言而不當。曰待女(汝)以千盆;授我五百盆,故去之也。』子墨子曰:『授子過千盆,則子去之乎?』對曰:『不去。』子墨子曰:『然則非為其不審也,為其寡也。』」〔8〕耕柱子和下文的曹公子、管黔敖、禽滑,都是墨翟的弟子。分見《墨子》中的《耕柱》、《魯問》、《公輸》等篇。〔9〕計愛無父這是儒家孟軻攻擊墨家的話,見《孟子·滕文公》:「楊氏(楊朱)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10〕公輸般般或作班,《墨子》中作盤,春秋時魯國人。曾發明創造若干奇巧的器械,古書中多稱他為「巧人」。〔11〕鉤拒參看本篇注〔24〕。〔12〕關於墨翟趕路的情況,《戰國策·宋策》有如下記載:「公輸般為楚設機,將以攻宋。墨子聞之,百舍重繭,往見公輸般。」又《淮南子·修務訓》也說:「昔者楚欲攻宋,墨子聞而悼之,自魯趨而往,十日十夜,足重繭而不休息,裂裳裹足,至於郢。」〔13〕都城指宋國的國都商丘(今屬河南省)。〔14〕這里曹公子的演說,作者寓有諷刺當時國民黨政府的意思。一九三一年日本帝國主義侵佔我國東北後,國民黨政府採取不抵抗主義,而表面上卻故意發一些慷慨激昂的空論,以欺騙人民。〔15〕連弩指利用機械力量一發多欠的連弩車。見《墨子·備高臨》。〔16〕郢楚國的都城,在今湖北江陵縣境。〔17〕賽湘靈作者根據傳說中湘水的女神湘靈而虛擬的人名。傳說湘靈善鼓瑟,如《楚辭·遠游》中說:「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下里巴人》,是楚國一種歌曲的名稱。《文選》宋玉《對楚王問》中說:「客有歌於郢中者,甚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18〕獸環大門上的銅環。因為銅環銜在銅制獸頭的嘴裡,所以叫做獸環。〔19〕告幫在舊社會,向有關系的人乞求錢物幫助,叫告幫。〔20〕關於墨翟坐不住的事,在《文子·自然》和《淮南子·修務訓》中都有「墨子無暖席」的話,意思是說坐席還沒有溫暖,他又要上路了(《文子》舊傳為老聃弟子所作)。〔21〕關於墨翟獻書給楚王的事,清代孫詒讓《墨子間詁》(《貴義》篇)引唐代余知古《渚宮舊事》說:「墨子至郢,獻書惠王,王受而讀之,曰:『良書也。』」據《渚宮舊事》所載,此事系在墨翟止楚攻宋之後(參看孫詒讓《墨子傳略》)。〔22〕墨翟與公輸般關於行義的對話,見《墨子·貴義》:「子墨子南遊於楚,見楚獻惠王,獻惠王以老辭,使穆賀見子墨子。子墨子說穆賀,穆賀大說(悅),謂子墨子曰:『子之言則成(誠)善矣,而君王天下之大王也,毋乃曰賤人之所為而不用乎?』子墨子曰:『唯其可行。譬若葯然,草之本,天子食之,以順其疾。豈曰一草之本而不食哉?今農夫入其稅於大人,大人為酒醴粢盛,以祭上帝鬼神。豈曰賤人之所為而不享哉?』」小說採取墨翟答穆賀這幾句話的意思,改為與公輸般的對話。〔23〕關於送你天下的對話,見《墨子·魯問》:「公輸子謂子墨子曰:『吾未得見之時,我欲得宋;自我得見之後,予我宋而不義,我不為。』子墨子曰:『翟之未得見之時也,子欲得宋;自翟得見子之後,予子宋而不義,子弗為,是我予子宋也。子務為義,翟又將予子天下!』」〔24〕公輸般與墨翟關於鉤拒的對話,見《墨子·魯問》:「公輸子自魯南遊楚,焉(於是)始為舟戰之器,作為鉤強之備:退者鉤之,進者強之,量其鉤強之長,而制為之兵。楚之兵節,越之兵不節,楚人因此若勢,亟敗越人。公輸子善其巧,以語子墨子曰:『我舟戰有鉤強,不知子之義亦有鉤強乎?』子墨子曰:『我義之鉤強,賢於子舟戰之鉤強。我鉤強:我鉤之以愛,揣之以恭。弗鉤以愛則不親,非揣以恭則速狎,狎而不親則速離。故交相愛,交相恭,猶若相利也。今子鉤而止人,人亦鉤而止子;子強而距人,人亦強而距子。交相鉤,交相強,猶若相害也。故我義之鉤強,賢子舟戰之鉤強。』」據孫詒讓《墨子間詁》,「鉤強」應作「鉤拒」,「揣」也應作「拒」。鉤拒是武器,用「鉤」可以鉤住敵人後退的船隻;用「拒」可以擋住敵人前進的船隻。〔25〕關於木鵲,見《墨子·魯問》:「公輸子削竹木以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公輸子自以為至巧。子墨子謂公輸子曰:『子之為鵲也,不如匠之為車轄,須臾劉()三寸之木,而任五十石之重。故所為功,利於人謂之巧,不利於人謂之拙。』」〔26〕募捐救國隊影射當時國民黨政府的欺騙行為。在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面前,國民黨政府實行賣國投降政策;同時卻用「救國」的名義,策動各地它所控制的所謂「民眾團體」強行募捐,欺騙人民,進行搜括
⑸ 求庾信《哀江南賦序》原文以及翻譯
哀江南賦序
〔北朝·周〕庾信
【作者小傳】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陽新野(今河南新野縣)人。少聰敏好學,有才名。初仕梁,為昭明太子伴讀,曾任尚書度支郎中、東宮領直等官。後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值西魏滅梁,被留。歷仕西魏、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故世又稱庾開府。在梁時出入宮禁,為文綺艷,與徐陵並為宮廷文學代表,時稱「徐庾體」。《北史》本傳謂其「每有一文,都下莫不傳誦。」留北後雖居高位,卻常懷故國之思,作品風格亦由早期的輕靡華麗變為蒼勁沉鬱。他的《哀江南賦》和《擬詠懷》詩可為代表。雖有堆砌典故、用意曲深之弊,但總的成就集六朝詩、賦、文創作之大成,對唐代文學影響甚巨。杜甫稱「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戲為六絕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謂其「北遷以後,閱歷既久,學問彌深。所作皆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黃對白之中,灝氣舒捲,變化自如」。有《庾子山集》。
【題解】據《北史》本傳載,庾信留北,「雖位望顯通,常作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哀江南」三字語出《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哀江南」句。作品概括了梁朝由盛至衰的歷史,凝聚著對故國和人民遭受劫亂的哀傷,具有史詩般的規模和氣魄,在辭、賦和整個文學發展史上都佔有重要的地位。又其敘家世,抒哀思,感情深摯動人,是研究庾信生平的極好資料。本文即《哀江南賦》的序文,概述了全賦的主題,並闡明了「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的創作動機。全篇以駢文寫成,多用典故來暗喻時世和表達自己悲苦欲絕的隱衷,體現了庾信在辭賦和駢文創作中的特色。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日〔1〕,大盜移國,金陵瓦解〔2〕。余乃竄身荒谷,公私塗炭〔3〕。華陽奔命,有去無歸〔4〕。中興道銷,窮於甲戌〔5〕。三日哭於都亭〔6〕,三年囚於別館〔7〕。天道周星,物極不反〔8〕。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9〕;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10〕。昔桓君山之志事〔11〕,杜元凱之平生〔12〕,並有著書,咸能自序〔13〕。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14〕;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15〕。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16〕,藐是流離,至於暮齒〔17〕。《燕歌》遠別,悲不自勝〔18〕;楚老相逢,泣將何及〔19〕!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20〕;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21〕。下亭漂泊,高橋羈旅〔22〕。楚歌非取樂之方〔23〕,魯酒無忘憂之用〔24〕。追為此賦,聊以記言〔25〕,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26〕。
日幕途遠,人間何世〔27〕!將軍一去,大樹飄零〔28〕。壯士不還,寒風蕭瑟〔29〕。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30〕;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31〕。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32〕;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33〕。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34〕;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35〕。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36〕;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37〕!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38〕;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39〕。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40〕。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41〕?江淮無涯岸之阻〔42〕,亭壁無藩籬之固〔43〕。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44〕;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45〕。將非江錶王氣,終於三百年乎〔46〕!是知並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災〔47〕;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48〕。嗚呼!山嶽崩頹,既履危亡之運〔49〕;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50〕。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51〕!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52〕;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53〕。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54〕。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55〕;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56〕。
——選自中華書局排印本《庾子山集注》
梁太清二年十月,大盜篡國,金陵淪陷。我於是逃入荒谷,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害,如同陷入泥途炭火。不想後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卻有去無歸。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竟消亡於承聖三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又如被囚於別館三年的叔孫婼。按照天理,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而梁的滅亡卻物極不反了。傅燮臨危只悲嘆身世,無處求生;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自然落淚。以往桓君山的有志於事業,杜元凱的生平意趣,都有著作自敘流傳至今。以潘岳的文彩而始述家風,陸機的辭賦而先陳世德。我庾信剛到頭發斑白之歲,即遭遇國家喪亂,流亡遠方異域,直到如今暮年。想起《燕歌》所詠的遠別,悲傷難忍;與故國遺老相會,哭都嫌晚。想當初自己原想像南山玄豹畏雨那樣藏而遠害,卻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以後又想像伯夷、叔齊那樣逃至海濱躲避做官,結果卻不得不失節仕周,終於食了周粟。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鴻寄寓高橋的羈旅孤獨。美妙的楚歌不是取樂的良方,清薄的魯酒也失去了忘憂的作用。我只能追述往事,作成此賦,聊以記錄肺腑之言。其中不乏有關自身的危苦之辭,但以悲哀國事為主。
轉帖
⑹ 有誰知道一本小說<天問>不是屈原的!
天問
《天問》
《天問》藝術上的獨創,在中國詩歌史上絕無僅有,這首先表現為深沉的理性思考和熱烈的情感相結合。《天問》全詩都由問句組成,表現了詩人對自然、歷史、社會的深思熟慮後的見解、質疑,極富哲理,但它同時是一篇滿含激情的文學作品,是一首激人情志、感人肺腑的長詩。其次,《天問》通過眾多疑問詞和虛詞的運用,不同句式的變化,使全詩錯落有致、疾徐相間,獨具風采。句式、問式的錯綜變化,加上豐富的感情色彩,構成了全詩雄肆活脫、窮極幽渺的風格,取得了奇氣襲人的效果。
《天問》是一篇充滿強烈的理性探索精神和深沉的文學情思的經典詩作。郭沫若先生稱:「其實《天問》這篇要算空前絕後的第一等奇文字」。(《屈原研究》)有學者講,它集中反映了屈原的學術思想,可謂切中了屈原那蓬勃涌動的理性思想的脈博。可以說《天問》一篇,是屈原對宇宙自然、人類社會總體認識的總結與升華的一種藝術再現,在那個時代,已不啻構建了一座精神和思想的巨峰。還有學者提出,《天問》是屈原在掌握了楚國巫史文獻的基礎上創作而成的一部文學作品,這一點從它涉獵廣泛的170餘個問題上,是完全可以得到印證的。
《楚辭》篇名。屈原作。關於「天問」的意思,王逸《楚辭章句》說:「何不言『問天』?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也。」這是一種解釋。另一種解釋是,即自夏殷以來,天被視作萬物之主,是統攝萬類群生的,一切高遠神異不可知之事,都可用「天」來統稱,所以有關萬事萬物的疑問,也可以統稱為「天問」。關於《天問》的寫作背景和緣由,王逸《楚辭章句》說是屈原被放逐後,憂心愁慘,彷徨山澤,他走進楚國的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看到壁上畫有天地、山川、神靈、古代賢聖、怪物等故事,於是當場題辭,寫下此篇,用以排解憤懣、舒瀉愁思。此說不一定可靠。至於《天問》的寫作時間,也不一定如王逸所說在頃襄王之世屈原被放逐以後,也有可能作於懷王之時。
《天問》的內容異常豐富,問及天、地、人之事,表達了作者對宇宙、人生、歷史、乃至神話傳說的看法。全詩凡374句,提出了172個問題(統計標准不一,一說116問)。由於存在錯簡或脫漏等情況,其中有一些文理不順的現象。但總的看來,還是有序可循的。王夫之曾經指出:「篇內事雖雜舉,而自天地山川,次及人事,追述往古,終於以楚先,未嘗無次序存焉。」(《楚辭通釋》)自篇首至「曜靈安藏」,以天事為主,雜以與天事有關的神話;自「不任汨鴻」至「烏焉解羽」,以地事為主,包括鯀禹治水傳說;自「禹之力獻功」至篇末,都是史事,夏代事最詳,最後以楚國事為主,憂國情緒在這部分里頗為明顯,但從文氣上看似乎未完,恐是脫漏所致。全詩表現了作者淵博的學識、深沉的思考和豐富的想像,反映了他大膽懷疑和批判的精神。其中述及天體及歷史傳說,多為先秦時期的齊、魯、三晉北方中原地區產生的諸書所不道,可能出於楚國所傳舊史,即《□杌》及左史倚相所傳的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等典籍。《天問》圖明代蕭雲從作《天問》圖明代蕭雲從作
《天問》在語言運用上與《楚辭》的其他篇章不盡相同,通篇不用「兮」字,也沒有「些」、「只」之類的語尾助詞。句式以四言為主,間雜以三、五、六、七言,大致上四句一節,每節一韻,節奏、音韻自然協調。有一句一問、二句一問、三句一問、四句一問等多種形式,又用「何」、「胡」、「焉」、「幾」、「誰」、「孰」、「安」等疑問詞交替變化,因而盡管通篇發問,讀來卻圓轉活脫而不呆板,參差錯落而有風致。所以前人評論說:「或長言,或短言,或錯綜,或對偶,或一事而累累反復,或數事而熔成一片。其文或峭險,或澹宕,或佶倔,或流利,諸法備盡,可謂極文章之變態。」(俞樾《評點楚辭》引孫□語)這構成了《天問》獨特的藝術風格。
《天問》作連續發問,有一問到底之勢,體式比較特殊。但先秦書中亦不乏其例。零星數句的如《莊子·逍遙游》:「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全章整節的如《莊子·天運》篇「天其運乎」至「敢問何故」,以及《列子·湯問》篇「湯問於夏革」一段。接近於全篇的如《逸周書·周祝解》「故萬物之所生也」至「牝牡之合,孰交之」。又,《莊子·天下》篇也說到:「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遍為萬物說。」可見屈原前後已有好些《天問》體式的文章論著。不但如此,在世界古代經典中,亦可發現與《天問》類似的詩篇。如印度《梨俱吠陀·創造之歌》第一章第六段寫道:「孰知其真?孰窮其故?何所自在?何因而作?明神繼之,合此造化,是誰知之?孰施行之?」伊斯蘭《火教經》(伊朗《波斯古經》)有:「誰分大地,下麗於天,以免於傾?水與植物,誰孽生之?誰役風雲,周道是遵?嗚呼智人,誰更啟我善心?」《舊約全書·約伯記》也說:「是誰定天地的尺度?是誰把准繩拉在其上?他的根基安置在何處?他的路標是誰安放的?……光明從何而至?黑暗原來位於何所?」幾個文明古國的哲人不約而同地發出這類問題,並形諸吟詠,頗堪尋味。但作為長篇哲理詩,《天問》可謂獨步一時。
《天問》問世之後,摹擬的作品為數不少。晉傅玄有《擬天問》,梁江淹有《遂古篇》,北齊顏之推有《歸心篇·釋一》,唐楊炯有《渾天賦》,柳宗元有《天對》,明方孝孺有《雜問》,王廷相有《答天問》95首,黃道周有《續天問》,清李雯也有《天問》。至於用《天問》體寫詩詞的就更多了。
天問
·屈原·
曰 遂古之初 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 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 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 何以識之
明明暗暗 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 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 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 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 天極焉加
八柱何當 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 安放安屬
隅隈多有 誰知其數
天何所沓 十二焉分
日月安屬 列星安陳
出於湯谷 次於濛汜
自明及晦 所行幾里
夜光所德 死則又育
厥利維何 而顧菟在腹
女岐無合 夫焉取九子
伯強何處 惠氣安在
何闔而晦 何開而明
角宿未旦 曜靈安藏
不任汩鴻 師何以尚之
僉曰何憂 何不課而行之
鴟龜曳銜 鯀何聽焉
順欲成功 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 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鯀 夫何以變化
纂就前緒 遂成考功
何續初繼業 而厥謀不同
洪泉極深 何以窴之
地方九則 何以墳之
河海應龍 何畫何歷
鯀何所營 禹何所成
康回馮怒 墜何故以東南傾
九州安錯 川穀何洿
東流不溢 孰知其故
東西南北 其修孰多
南北順橢 其衍幾何
昆侖縣圃 其尻安在
增城九重 其高幾里
四方之門 其誰從焉
西北辟啟 何氣通焉
日安不到 燭龍何照
羲和之未揚 若華何光
何所冬暖 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 何獸能言
焉有虯龍 負熊以游
雄虺九首 倏忽焉在
何所不死 長人何守
靡蓱九衢 枲華安居
一蛇吞象 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 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 壽何所止
鯪魚何所 鬿堆焉處
羿焉彃日 烏焉解羽
禹之力獻功 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塗山女 而通之於台桑
閔妃匹合 厥身是繼
胡維嗜不同味 而快鼌飽
啟代益作後 卒然離蠥
何啟惟憂 而能拘是達
皆歸「身矢」鞠 而無害厥躬
何後益作革 而禹播降
啟棘賓商 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 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 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 而妻彼雒嬪
馮珧利決 封豨是射
何獻蒸肉之膏 而後帝不若
浞娶純狐 眩妻爰謀
何羿之射革 而交吞揆之
阻窮西征 岩何越焉
化為黃熊 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 莆雚是營
何由並投 而鯀疾修盈
白霓嬰茀 胡為此堂
安得夫良葯 不能固藏
天式從橫 陽離爰死
大鳥何鳴 夫焉喪厥體
蓱號起雨 何以興之
撰體協肋 鹿何膺之
鰲戴山抃 何以安之
釋舟陵行 何以遷之
惟澆在戶 何求於嫂
何少康逐犬 而顛隕厥首
女歧縫裳 而館同爰止
何殿易厥首 而親以逢殆
湯謀易旋 何以厚之
覆舟斟尋 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 何所得焉
妺嬉何肆 湯何殛焉
舜閔在家 父何以鱞
堯不姚告 二女何親
厥萌在初 何所憶焉
璜台十成 誰所極焉
登立為帝 孰道尚之
女媧有體 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 終然為害
何肆犬體 而厥身不危敗
吳獲迄古 南嶽是止
孰期去斯 得兩男子
緣鵠飾玉 後帝是饗
何乘謀夏桀 終以滅喪
帝乃降觀 下逢伊摯
何條方致罰 而黎服大說
簡狄在台 嚳何宜
玄鳥致貽 女何喜
該秉季德 厥父是臧
胡終弊於有扈 牧夫牛羊
干協時舞 何以懷之
平肋曼膚 何以肥之
有扈牧豎 雲何而逢
擊床先出 其命何從
恆秉季德 焉得夫朴牛
何往營班祿 不但還來
昏微遵跡 有狄不寧
何繁鳥萃棘 負子肆情
眩弟並淫 危害厥兄
何變化以作詐 後嗣而逢長
成湯東巡 有莘爰極
何乞彼小臣 而吉妃是得
水濱之木 得彼小子
夫何惡之 媵有莘之婦
湯出重泉 夫何辠尤
不勝心伐帝 夫誰使挑之
會朝爭盟 何踐吾期
蒼鳥群飛 孰使萃之
列擊紂躬 叔旦不嘉
何親揆發 定周之命以咨嗟
授殷天下 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 其罪伊何
爭遣伐器 何以行之
並驅擊翼 何以將之
昭後成游 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 逢彼白雉
慕王巧梅 夫何為周流
環理天下 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 何號於市
周幽誰誅 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側 何罰何佑
齊桓九會 卒然身殺
彼王紂之躬 孰使亂惑
何惡輔弼 讒諂是服
比干何逆 而抑沈之
雷開何順 而賜封之
何聖人之一德 卒其異方
梅伯受醢 箕子佯狂
稷維元子 帝何竺之
投之於冰上 鳥何燠之
何馮弓挾矢 殊能將之
既驚帝切激 何逢長之
伯昌好衰 秉鞭作牧
何令徹彼岐社 命有殷國
遷藏就岐 何能依
殷有惑婦 何所譏
受賜茲醢 西伯上告
何親就上帝罰 殷之命以不救
師望在肆 昌何識
鼓刀揚聲 後何喜
武發殺殷 何所悒
載屍集成 何所急
伯林雉經 惟其何故
何感天抑地 夫誰畏懼
皇天集命 惟何戒之
受禮天下 又使至代之
初湯臣摯 後茲承輔
何卒官湯 尊食宗緒
勛闔夢生 少離散亡
何壯武厲 能流厥嚴
彭鏗斟雉 帝何饗
受壽永多 夫何長
中央共牧 後何怒
蜂蛾微命 力何固
驚女採薇 鹿何佑
北至四水 萃何喜
兄有噬犬 弟何欲
易之以百兩 卒無祿
薄暮雷電 歸何憂
厥嚴不奉 帝何求
伏匿穴處 爰何雲
荊勛作師 夫何長
悟過改更 我又何言
吳光爭國 久余是勝
何環穿自閭社丘陵 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長
何試上自予 忠名彌彰
賞析:
何謂「天問」?王逸《楚辭章句》說:何不言『問天'?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又據傳屈原被逐,憂心愁慘,旁徨山澤,過楚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看到壁上有天地、山川、神靈、古代賢聖、怪物等故事,因而「呵壁問天」,這種說法雖有一定歷史文獻的記載及文物可作參考,但未必就是屈原寫《天問》的真實起因。《天問》中,問天地、日月、山川、靈異之外,它所涉及的人事,大多有當時的現實意義。因此,屈原所提出的問題不會是僅僅根據廟堂壁畫。而是有他主觀上的選擇並經他精心結撰的。從全文的先後次序來看,先天地自然後三代史實,而以楚國的賢君愚臣作為結尾,這里顯著地表明了作者自己的思想動機與創作意圖,因此,這篇包含著作者深層思想結晶的《天問》,不可能是他「呵壁問天」的即興之作。
【賞析一】
《天問》是屈原所作楚辭中的一篇「奇」文:說它奇,不僅由於藝術的表現形式不同於屈原的其他作品,更主要的是從作品的構思到作品所表現出來的作者思想的「奇」——奇絕的內容顯示出作者驚人的藝術才華,表現出詩人非凡的學識和超卓的想像力!
何謂「天問」?王逸《楚辭章句》說:何不言『問天'?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又據傳屈原被逐,憂心愁慘,旁徨山澤,過楚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看到壁上有天地、山川、神靈、古代賢聖、怪物等故事,因而「呵壁問天」,這種說法雖有一定歷史文獻的記載及文物可作參考,但未必就是屈原寫《天問》的真實起因。《天問》中,問天地、日月、山川、靈異之外,它所涉及的人事,大多有當時的現實意義。因此,屈原所提出的問題不會是僅僅根據廟堂壁畫。而是有他主觀上的選擇並經他精心結撰的。從全文的先後次序來看,先天地自然後三代史實,而以楚國的賢君愚臣作為結尾,這里顯著地表明了作者自己的思想動機與創作意圖,因此,這篇包含著作者深層思想結晶的《天問》,不可能是他「呵壁問天」的即興之作。
《天問》是屈原思想學說的集粹,所問都是上古傳說中不甚可解的怪事、大事,「天地萬象之理,存亡興廢之端,賢凶善惡之報,神奇鬼怪之說」,他似乎是要求得一個解答,找出一個因果。而這些問題也都是春秋、戰國以來的許多學人所探究的問題,在諸子百家的文章里,幾乎都已討論到。屈子的《天問》則以惝恍迷離的文句,用疑問的語氣說出來以成此鉅制,這就是屈子所以為詩人而不是「諸子」的緣由。而「天」字的意思,戰國時代含義已頗廣泛。大體說來,凡一切遠於人、高於人、古於人,人所不能了解,不能施為的事與物,都可用「天」來統攝之。對物質界說,又有本始、本質、本原的意思。《易·系詞》中說:「法象莫大乎天地。」《天問》的天,也頗有指一切法象的意味,與道家的「道」字,《易經》的「易」字,都是各家用以代表這些「法象」的名詞,屈原為楚之宗室重臣,有豐富的學識和經歷,以非凡才智作此奇文,頗有整齊百家、是正雜說之意,《天問》的光輝和價值也就很清楚地呈現於讀者面前了!
從全詩的結構及內容來看,全詩372句1553字,是一首以四字句為基本格式的長詩,對天文、地理、歷史、哲學等許多方面提出了一百七十多個(一說一百五十多個)問題,這些問題有許多是在他那個時代尚未解決而他有懷疑的,也有明知故問的,對許多歷史問題的提問,往往表現出作者的思想感情、政治見解和對歷史的總結、褒貶;對自然所提的問題,表現的是作者對宇宙的探索精神,對傳說的懷疑,從而也看出作者比同時代人進步的宇宙觀、認識論。《天問》以新奇的藝術手法表現精深的內容,使之成為世界文庫中絕無僅有的奇作。
全詩總體看來大致可分兩大部分。每部分中又可分為若干小節。
從篇首至「曜靈安藏」,這部分屈子問的是天,宇宙生成是萬事萬物的先決,這便成了屈原問難之始,其中從「遂古之初」至「何以識之」問的是天體的情況,「明明暗暗」四句講宇宙陰陽變化的現象。第二小節自「圜則九重」到「曜靈安藏」則是對日月星辰提問:它們何以不會墜落?太陽每日要走多少路,月亮何以有陰晴圓缺?以及有關日月的一些傳說的疑問。從「不任汩鴻」起問的地事,從禹治水過渡到「九州安錯……何氣通焉」說的是古傳說中關於地球的一些情況,而「日安不到」以下六句則就地球上所看到的日的現象發問。第三節從「焉有石林」到「烏焉解羽」一節多為二句一問,都是當時民間傳說中的怪事。
以上《天問》的第一大部分,大體是就自然界的事物發問,並聯想到與自然有關的一些神話與歷史傳說,文章富有變化,聯想豐富而有情致,除少數可能有錯簡外(如「河海應龍」二句或為錯簡,或有失誤),不能以後人習慣的文章結構之法去看它,而認為是「與上下文不屬」,雜亂而無章法。
從「禹之力獻功」起,對大量的神話故事和歷史傳說與史實提出了問題,這些各種各樣的人事問題構成了《天問》的第二大部分。
女岐、鯀、禹、共工、後羿、啟、浞、簡狄、後稷、伊尹……,屈子對這些傳說中的事和人,一一提出了許多問題,在對這些人與神的傳說的懷疑中,往往表現著詩人的情感、愛憎。尤其是關於鯀禹的傳說,表現了作者極大的不平之情,他對鯀治水有大功而遭極刑深表同情,在他看來,鯀之死不是如儒家所認為的是治水失敗之故,而是由於他為人正直而遭到了帝的疑忌,這種「問」,實際上表現了詩人對自己在政治斗爭中所遭遇到的不平待遇的憤懣,《天問》的思想光輝就應當是這樣來理解的。
自「天命反側」起則進一步涉及商周以後的歷史故事和人物諸如舜、桀、湯、紂、比干、梅伯、文王、武王、師望、昭王、穆王、幽王、褒姒直到齊桓公、吳王闔廬、令尹子文……,屈原提出的好多問題,充分表現了作者對歷史政治的正邪、善惡、成敗、興亡的看法,這些敘述可以看成是這位「博聞強志」的大詩人對歷史的總結,比《離騷》更進一步、更直截了當地闡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張,而對楚國政治現實的抨擊,也是希望君主能舉賢任能,接受歷史教訓,重新治理好國家的一種變幻了的表現手法。
《天問》的藝術表現手法主要是以四字為句,以問的形式從一個問題聯想到另一個問題。細細讀去還是可以理清脈絡,弄明主腦的。《天問》在語言運用上與屈賦的其他篇章不盡相同,通篇不用「兮」字,也沒有「些」、「只」之類的語尾助詞。句式以四言為主,間雜以三、五、六、七言。大致四句為一節,每節一韻,節奏、音韻自然協調。有一句一問、二句一問、三句一問、四句一問等多種形式。又用「何」、「胡」、「焉」、「幾」、「誰」、「孰」、「安」等疑問詞交替使用,富於變化,因而盡管通篇發問,讀來卻圓轉活脫而不呆板,參差錯落而有風致,所以前人評論說:「或長言,或短語,或錯綜,或對偶,或一事而累累反覆,或數事而熔成一片,其文或峭險,或澹宕,或佶倔,或流利,諸法備盡,可謂極文章之變態。」(俞樾《評點楚辭》引孫鑛語)這構成了《天問》獨特的藝術風格,當然它表現的是屈原的學術思想,問的是實實在在的問題。因此在修辭手法上,自然沒有像《離騷》、《九歌》、《九章》那樣綺麗而富於浪漫色彩,但正如清賀裳《騷筏》所評「其詞與意,雖不如諸篇之曲折變化,自然是宇宙間一種奇文」。
《天問》問世之後,摹擬的作品為數不少。晉傅玄有《擬天問》,梁江淹有《遂古篇》,唐楊炯有《渾天問》、柳宗元有《天對》,明方孝孺有《雜問》、王廷相有《答天問》,清李雯也有《天問》……可見其對後世文學創作思想的深遠影響。但摹擬之作大多既缺乏思想價值也缺乏文學價值。
總之《天問》是中國文學史上極具特色而有很特殊意義的文學傑作,在中國文學史和世界文學史上都有它相當高的價值與地位。 (姜亮夫 姜昆武)
【賞析二】
《天問》是屈原的代表作,全詩373句,1560字,多為四言,兼有三言、五言、六言、七言,偶有八言,起伏跌宕,錯落有致。在古今中外的各種文學作品裡,《天問》是一篇非常獨特的詩篇。這是因為,該作品乃是一種空前絕後的文學形式,全文自始至終,完全以問句構成,作者或一句一問,或兩句一問,或四句一問,一口氣對天、對地、對自然、對社會、對歷史、對人生提出173個問題,層層設問,用提問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觀念和價值取向,情理交融,聲情並茂,宛若夢筆生花,令人讀來興趣盎然,絕無枯燥之感。因此,清代學者劉獻庭在《離騷經講錄》中贊其為「千古萬古至奇之作」。
關於《天問》題名的含義,大多數人都同意王逸的觀點,天問就是問天,由於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也。古人相信,天乃萬物之總名,亦是統理萬物之主宰。因此,問天也就是問自然問社會問萬事萬物。
或許,天問也可以指代天發問,創造萬物的天,對自己創造出來的事物產生了懷疑,因此屈原要代天提出問題。其實,大自然盡管五彩繽紛千奇百怪,但是它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思考中的人。也就是說,真正產生疑問的是屈原自己,是屈原對自己原來的知識體系提出了問難、質疑和責問。顯然,這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自問,其關鍵在於,屈原不是僅僅要提出問題和尋求答案,而是要從根本上對原命題進行詰問、懷疑和否定。從這個角度來說,對待屈原在《天問》中提出的問題,是不能夠像柳宗元的《天對》那樣簡單地一對一的回答的。
從文章的形式上來說,《天問》以提出問題為作品字句的主要結構,並不是憑空或偶然出現的,而是在我國民間詩歌中的對歌、提問題、考知識、鬥智慧的基礎上集中提煉形成的。眾所周知,我國大量的民間歌舞,諸如北方的《小放牛》、南方的《劉三姐》,經常採用問答形式來傳播知識、傳遞感情。其中有一些民間歌曲,例如《盤花歌》、《問根生》,幾乎從頭到尾都是在提出問題和回答問題。
《盤花歌》,布依族民間歌曲,通常以四季、十二月為序,青年男女以花寓情,內容以花為核心,相互盤問種花的過程和經驗,涉及各種生產、生活知識,流行在貴州惠水一帶。苗族民間歌曲,借花盤問,或以花比喻對方,兩句為一段,三段成一首,流行在貴州望謨一帶。
《問根生》,土家族巫師在儺壇、祀神儀式上所唱的宗教歌曲,流行於貴州銅仁地區。表演形式為巫師彼此相互問答,一唱眾和,內容涉及伏羲、五嶽、六十甲子、十二月花、儺爺儺娘的來歷,沖儺還願等根生內容,以及各種神祗、法器、服飾、道具、生產技術、生活知識、歷史典故,均是互相盤根問底的主題,因此又稱《盤歌》。顯然,出身於巴族(後裔即土家族)巫師的屈原,對此應當是耳熟能詳的。
至於屈原撰寫《天問》的靈感和原由,王逸在《楚辭章句》里有一段繪聲繪色的描述:「屈原放逐,憂心愁悴;彷徨山澤,經歷陵陸;嗟號昊 ,仰天嘆息。見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 ,及古賢聖物行事,周流罷倦,休息其下,仰見圖畫,因書其壁,呵而問之,以泄憤懣,舒瀉愁思。」於是屈原「因書其壁,呵而問之」,遂成《天問》。
或即倍譎、背譎、背穴,原指日暈、日冕、日珥的形狀,引申為形狀詭異奇特。《呂氏春秋·明理》:「其日有斗蝕,有倍譎,有暈珥。」高誘註:「倍譎、暈珥,皆日旁之危氣也。在兩旁反出為倍,在上反出為譎。」我國對日冕的觀測,已見於公元前14世紀的甲骨卜辭中。
有趣的是,王逸稱屈原「見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雲雲,言外之意是屈原過去並不知道楚國有廟堂,廟堂里有壁畫。顯然,如果屈原真的是出身於楚國望族,這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因此,這就從另一個側面進一步證明了筆者的觀點,即屈原實際上是出身於楚國的少數民族巴族,只有這樣他才會被楚國廟堂壁畫的內容所震驚,並產生一系列的問題,從而撰寫出千古奇文《天問》來。
那麼,楚國廟堂里真的有壁畫嗎?答案是肯定的。人類開始繪畫的歷史目前已經追溯到數萬年前,我們有理由相信,凡是能夠畫上圖案的材質,當初人們都曾經嘗試過,並由此而形成了種類繁多的繪畫品種。例如人體畫、服飾畫、陶器畫、木器畫、石器畫、金屬器畫、皮畫、帛畫、紙畫(畫面尺寸相對較小),以及岩畫、地畫和壁畫(畫面尺寸相對比較大)。
一般來說,古代繪畫內容,一是為了宗教或巫術目的,二是為了記述歷史,三是為了傳播知識。例如,我國畲族有一種古老的歌舞,名叫功德舞,亦稱祭祖舞。每年農歷正月初八祭祖,每三年舉族大祭祖,以及喪葬儀式,都要由年長者主持,請師公(巫師)和祭祖者(喪葬儀式為八人),在祖先畫像前,唱祭祀歌,跳錶現祖先功德的舞蹈,眾人隨之共舞。祖先畫像又稱祖圖,通常為長卷式,繪畫內容為本民族起源與遷徙的傳說。
我國岩畫分布地域非常廣,其中比較著名的有內蒙古的陰山岩畫,寧夏的桌子山岩畫和賀蘭山岩畫,江蘇連雲港的將軍崖岩畫,以及西北地區(新疆、甘肅、青海)岩畫、西南地區(西藏、雲南、貴州、廣西、四川)岩畫和福建台灣岩畫,此外牡丹江亦發現有岩畫。多少令人有些奇怪的是,在文明發達甚早的中原地區(包括河北省、河南省、陝西省、山西省、山東省、安徽省、湖北省)的太行山、呂梁山、秦嶺、熊耳山、伏牛山、泰山、大巴山、荊山、大別山等山脈卻幾乎不見有過什麼樣的岩畫(吉林、遼寧、湖南、江西、浙江、廣東、海南亦未發現岩畫)。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這里的人們很早就發展了地畫、壁畫等藝術形式,因此也就不需要在岩壁上繪畫了。
在我國,地畫和壁畫(包括牆壁、天花板)是兩種相當古老的繪畫形式,其起源可以追溯到先夏時期(通常所謂的新石器時代)。我國地畫首次發現於1982年10月,當時考古工作者在甘肅省秦安王營大地灣文化遺址發掘中,在一處房屋居住面上方發現一幅用碳黑顏料繪制的地畫,畫面范圍東西長1·2米,南北寬1·1米,圖案為舞人和陳牲,現存畫面有兩個人物像,畫像人物高約33厘米、寬約14厘米,狀似一男一女翩翩起舞,繪畫時間距今已有5000多。陝西省綏德小官道龍山文化遺址(距今4000多年前),一座半地穴式房屋後室的中央部位的地面上,也發現一幅黑紅色裝飾畫,現存的橢圓形圖飾,東西寬1·3米,南北長1·5米。此外,我國先民還創造有地面擺塑畫,用貝殼或石塊擺塑成動物、人物或星座等圖案,例如著名的河南省濮陽西水坡仰韶文化遺址(距今6000多年前)的墓葬里出土有貝殼擺塑成的龍虎圖案畫、虎背卧鹿畫、龍頭蜘蛛畫、人騎龍背畫,它們也可以歸入地面畫。
我國壁畫最早見於5000多年前的遼寧牛河梁
⑺ 誰有《哀江南賦序》全文的譯文
【作者小傳】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陽新野(今河南新野縣)人。少聰敏好學,有才名。初仕梁,為昭明太子伴讀,曾任尚書度支郎中、東宮領直等官。後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值西魏滅梁,被留。歷仕西魏、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故世又稱庾開府。在梁時出入宮禁,為文綺艷,與徐陵並為宮廷文學代表,時稱「徐庾體」。《北史》本傳謂其「每有一文,都下莫不傳誦。」留北後雖居高位,卻常懷故國之思,作品風格亦由早期的輕靡華麗變為蒼勁沉鬱。他的《哀江南賦》和《擬詠懷》詩可為代表。雖有堆砌典故、用意曲深之弊,但總的成就集六朝詩、賦、文創作之大成,對唐代文學影響甚巨。杜甫稱「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戲為六絕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謂其「北遷以後,閱歷既久,學問彌深。所作皆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黃對白之中,灝氣舒捲,變化自如」。有《庾子山集》。
【題解】據《北史》本傳載,庾信留北,「雖位望顯通,常作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哀江南」三字語出《楚辭·招魂》「魂兮歸來哀江南」句。作品概括了梁朝由盛至衰的歷史,凝聚著對故國和人民遭受劫亂的哀傷,具有史詩般的規模和氣魄,在辭、賦和整個文學發展史上都佔有重要的地位。又其敘家世,抒哀思,感情深摯動人,是研究庾信生平的極好資料。本文即《哀江南賦》的序文,概述了全賦的主題,並闡明了「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的創作動機。全篇以駢文寫成,多用典故來暗喻時世和表達自己悲苦欲絕的隱衷,體現了庾信在辭賦和駢文創作中的特色。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日〔1〕,大盜移國,金陵瓦解〔2〕。余乃竄身荒谷,公私塗炭〔3〕。華陽奔命,有去無歸〔4〕。中興道銷,窮於甲戌〔5〕。三日哭於都亭〔6〕,三年囚於別館〔7〕。天道周星,物極不反〔8〕。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9〕;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10〕。昔桓君山之志事〔11〕,杜元凱之平生〔12〕,並有著書,咸能自序〔13〕。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14〕;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15〕。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16〕,藐是流離,至於暮齒〔17〕。《燕歌》遠別,悲不自勝〔18〕;楚老相逢,泣將何及〔19〕!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20〕;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21〕。下亭漂泊,高橋羈旅〔22〕。楚歌非取樂之方〔23〕,魯酒無忘憂之用〔24〕。追為此賦,聊以記言〔25〕,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26〕。
日幕途遠,人間何世〔27〕!將軍一去,大樹飄零〔28〕。壯士不還,寒風蕭瑟〔29〕。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30〕;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31〕。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32〕;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33〕。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34〕;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35〕。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36〕;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37〕!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38〕;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39〕。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40〕。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41〕?江淮無涯岸之阻〔42〕,亭壁無藩籬之固〔43〕。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44〕;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45〕。將非江錶王氣,終於三百年乎〔46〕!是知並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災〔47〕;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48〕。嗚呼!山嶽崩頹,既履危亡之運〔49〕;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50〕。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51〕!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52〕;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53〕。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54〕。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55〕;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56〕。
——選自中華書局排印本《庾子山集注》
梁太清二年十月,大盜篡國,金陵淪陷。我於是逃入荒谷,這時公室私家均受其害,如同陷入泥途炭火。不想後來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卻有去無歸。可嘆梁朝的中興之道,竟消亡於承聖三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內痛哭三日的羅憲,又如被囚於別館三年的叔孫婼。按照天理,歲星循環事情當能好轉,而梁的滅亡卻物極不反了。傅燮臨危只悲嘆身世,無處求生;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自然落淚。以往桓君山的有志於事業,杜元凱的生平意趣,都有著作自敘流傳至今。以潘岳的文彩而始述家風,陸機的辭賦而先陳世德。我庾信剛到頭發斑白之歲,即遭遇國家喪亂,流亡遠方異域,直到如今暮年。想起《燕歌》所詠的遠別,悲傷難忍;與故國遺老相會,哭都嫌晚。想當初自己原想像南山玄豹畏雨那樣藏而遠害,卻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以後又想像伯夷、叔齊那樣逃至海濱躲避做官,結果卻不得不失節仕周,終於食了周粟。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鴻寄寓高橋的羈旅孤獨。美妙的楚歌不是取樂的良方,清薄的魯酒也失去了忘憂的作用。我只能追述往事,作成此賦,聊以記錄肺腑之言。其中不乏有關自身的危苦之辭,但以悲哀國事為主。
我年已高而歸途遙遠,這是什麼人間世道啊!馮異將軍一去,大樹即見飄零。荊軻壯士不回,寒風倍感蕭瑟。我懷著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卻不料為不守信義之徒所欺;又想像毛遂橫階逼迫楚國簽約合縱那樣,卻手捧珠盤而未能促其定盟。我只能象君子鍾儀那樣,做一個戴著南冠的楚囚;象行人季孫那樣,留住在西河的別館了。其悲痛慘烈,不藏於申包胥求秦出兵時的叩頭於地,頭破腦碎;也不減於蔡威公國亡時的痛哭淚盡,繼之以血。那故國釣台的移柳,自非困居玉門關的人可以望見;那華亭的鶴唳,難道是魂斷河橋的人再能聽到的嗎!
孫策在天下分裂為三之時,軍隊不過五百人;項藉率領江東子弟起兵,人只有三千。於是就剖分山河,割據天下。哪裡有號稱百萬的義師,竟一朝卷甲潰敗,讓作亂者肆意戮殺,如割草摧木一般?長江淮河失去了水岸的阻擋,軍營壁壘缺少了藩籬的堅固,使得那些得逞一時的作亂者得以暗中勾結,那些持鋤耰和棘矜的人得到乘虛而入的機會。莫不是江南一帶的帝王之氣,已經在三百年間終止了嗎!於此可知並吞天下,最終不免於秦王子嬰在軹道旁投降的災難;統一車軌和文字,最終也救不了晉懷、愍二帝被害於平陽的禍患。嗚呼!山嶽崩塌,既已經歷國家危亡的厄運;春秋更替,必然會有背井離鄉的悲哀。天意人事,真可以令人凄愴傷心的啊!何況又舟船無路,銀河不是乘筏駕船所能上達;風狂道阻,海中的蓬萊仙山也無可以到達的希望。因躓者欲表達自己的肺腑之言,操勞者須歌詠自己所經歷的事。我寫此賦,為陸機聽了拍掌而矣,也心甘情願;張衡見了將輕視它,本是理所當然的。(曹明綱)
【注釋】
〔1〕粵:發語辭。戊辰:梁武帝太清二年(548)歲在戊辰。建亥之月:陰歷十月。〔2〕大盜:竊國篡位者,此指侯景。移國:篡國。《後漢書·光武帝紀》贊曰:「炎正中微,大盜移國。」金陵:即建鄴,今南京市,梁國都。《南史·梁武帝紀》:「太清二年八月戊戌,侯景舉兵反。十月,……至建鄴。」〔3〕竄:逃匿。荒谷:《左傳》杜預註:「荒谷,楚地。」此指江陵(今湖北江陵縣,古楚地)。《北史·庾信傳》:「侯景作亂,梁簡文帝命信率宮中文武千餘人營於朱雀航。及景至,信以眾先退。台城陷後,信奔於江陵。」公私:公室和私家。塗炭:謂陷於泥塗炭火。《尚書》:「有夏昏德,民墜塗炭。」〔4〕華陽:華山之南。陽,山南。此指江陵。奔命:奉命奔走。梁元帝承聖三年(554),庾信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十一月,江陵被西魏攻陷,信遂留長安未歸。〔5〕中興:指梁元帝於承聖元年(552)平侯景之亂,即位江陵。道銷:中興之道銷亡。甲戌:承聖三年歲在甲戌。《南史·元帝紀》:「承聖三年,魏使於謹來攻。……十一月,魏軍至柵下,帝見執。魏人戕帝。」〔6〕「三日」句:《晉書·羅憲傳》:「魏之伐蜀,憲守永安城。及成都敗,知劉禪降,乃率所部臨於都亭三日。」臨,《左傳》杜註:「哭也。」都亭,都城亭閣。〔7〕「三年」句:《左傳·昭公二十三年》:「晉人來討,叔孫婼如晉,晉人執之,……乃館諸於箕。」按「三年」不知所指,或信為此賦時被羈已三年?俟考。〔8〕天道:天理。周星:即歲星,也稱太歲,木星,因其一十二年繞天一周,故名。物極不反:指梁朝就此一蹶不振、再難恢復。〔9〕傅燮:字南容,東漢末年人。無處求生:據《後漢書·傅燮傳》載,燮為漢陽太守,王國、韓遂等攻城,城中兵少糧乏,其子勸燮棄城歸鄉,燮慨嘆:「汝知吾必死耶!……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吾行何之,必死於此!」遂令左右進兵,臨陣戰死。〔10〕袁安:字邵公,後漢時人。自然流涕:《後漢書·袁安傳》:「安為司徒,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權,每朝會進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噫嗚流涕。」〔11〕桓君山:即桓譚,字君山,後漢時人。著《新論》二十九篇。志事:一作「志士」。〔12〕杜元凱:即杜預,字元凱,晉代人,有《春秋經傳集解》。其序雲:「少而好學,在官則觀於吏治,在家則滋味典籍。」〔13〕自序:古人著書往往有自序記述身世和寫作旨意。桓譚《新論》自序今佚。〔14〕潘岳:字安仁,晉代詩人。始述家風:潘岳有《家風詩》,自述家族風尚。〔15〕陸機:字士衡,晉代詩人。先陳世德:陸機有《祖德賦》、《述先賦》,又《文賦》:「詠世德之駿烈。」〔16〕二毛:指頭發有黑白二色。喪亂:指侯景之亂和江陵淪陷被留西魏。時信年四十左右。〔17〕藐:遠。「藐是」一作「狼狽」。暮齒:暮年。〔18〕《燕歌》:指樂府《燕歌行》。《樂府詩集》引《廣題》曰:「燕,地名也,言良人從役於燕而為此曲。」《北史·王褒傳》:「褒作《燕歌》,妙盡塞北苦寒之言。元帝及諸文士和之,而競為凄切。」今《庾子山集》中亦有此作。〔19〕楚老:代指故國父老。舊說引《漢書·龔舍傳》,謂楚人龔勝於王莽時不願「一身事二姓」,「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庾信世居楚地,故引此事深慚自己身事二姓。泣將何及:《後漢書·逸民傳》:「桓帝世黨錮事起,守外黃令陳留張升去官歸鄉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因相抱而泣。老父趨而過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龍不隱鱗,鳳不藏羽,網羅高懸,去將安所?雖泣何及乎!』」〔20〕南山之雨:《列女傳·賢明傳》:「妾聞南山有玄豹,霧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澤其毛而成文章,故藏而遠害。」一說以山高在陽喻君主,謂迫於君命不敢不使魏。踐秦庭:《左傳·定公四年》:「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七日,……秦師乃出。」此喻己出使求和救急。〔21〕「讓東海」二句:據《史記·伯夷列傳》載,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齊因相互推讓君位,先後逃至海濱。武王滅紂,二人以為不義,遂不食周栗,餓死於首陽山。二句言己本以謙讓為懷,卻不能如夷、齊那樣殉義。一說讓東海句用《史記·齊太公世家》載齊康公十九年「田常曾孫田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濱」事,指魏、周換代。〔22〕下亭:《後漢書·範式傳》載孔嵩應召入京,道宿下亭,馬匹被盜。高橋:一作「皋橋」。《後漢書·梁鴻傳》:梁鴻「至吳,依大家臯伯通,居廡下。」臯家傍橋,在今江蘇蘇州閶門內。二句言其旅途勞頓。〔23〕楚歌:楚地民歌。《漢書·高帝紀》:「帝謂戚夫人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24〕魯酒:魯地之酒。許慎《淮南子注》:「楚會諸侯,魯、趙俱獻酒於楚王,魯酒薄而趙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於趙,趙弗與。吏怒,乃以趙厚酒易魯薄酒。奏之楚王,以趙酒薄,故圍邯鄲也。」〔25〕記言:《漢書·藝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據此可知庾信為此賦,非惟慨嘆身世,亦兼記史也。〔26〕「不無」二句:本嵇康《琴賦》序:「稱其材幹,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27〕日暮途遠:謂年歲已老而離鄉路遠。《吳越春秋》:「子胥謝申包胥曰:『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遠一作「窮」。人間何世:《莊子》有《人間世》篇,王先謙《集解》:「人間世,謂當世也。」二句感慨年老世變。〔28〕「將軍」二句:《後漢書·馮異傳》:「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軍中號曰『大樹將軍』。」此以馮異自喻,言己去國,梁朝淪亡。〔29〕壯士:指荊軻。《戰國策·燕策》記太子丹送荊軻易水上,「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二句言己出使西魏,一去不歸。〔30〕荊璧:即和氏璧,因楚人和氏得之楚山而名。睨:斜視。連城:相連之城。二句典出《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之遺趙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因持璧卻立,倚柱,怒發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於趙。」此指自己使魏被欺。〔31〕載書:盟書。珠盤:諸侯盟誓所用器皿。《周禮·天官·冢宰》「若合諸侯,則共珠盤玉敦」鄭註:「合諸侯者必割牛耳,取其血歃之以盟。珠盤以盛牛耳。」二句用毛遂事。《史記·平原君列傳》:「平原君與楚合縱,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進之,……於是定縱。」此言己出使西魏,未能締約,梁朝反遭攻打。〔32〕「鍾儀」二句:《左傳·成公七年》:「楚子重伐鄭。……囚鄖公鍾儀,獻諸晉。……晉人以鍾儀歸,囚諸軍府。」九年,「晉侯觀於軍府,見鍾儀問之曰:『南冠而縶者誰也?』有司對曰:『鄭人所獻楚囚也。』……使與之琴,操南音,……文子曰:『楚囚,君子也。』」此以鍾儀自比,謂己本楚人而羈留魏、周,有類南冠之囚。〔33〕季孫:春秋時魯國大夫。行人:掌朝覲聘問之官。西河:今陝西省東部。《左傳·昭公十三年》載諸侯盟於平丘,邾、莒告魯朝夕伐之,因無力向晉進貢。晉遂執季孫。後欲釋之,季孫不肯歸。叔魚遂威脅說:「……鮒也聞諸吏將為子除館於西河,其若之何?「季孫懼,乃歸魯。二句自比季孫而稍變其意,言己被留難歸。〔34〕申包胥:春秋時楚國大夫。頓地:叩頭至地。事見《左傳·定公四年》:吳伐楚,申包胥至秦求兵,「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二句謂己曾為救梁竭盡心力。〔35〕「蔡威公」二句:劉向《說苑》:蔡威公閉門而泣,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之以血,曰:「吾國且亡。」此言己對梁亡深感悲痛。〔36〕釣台:在武昌。此代指南方故土。移柳:據《晉書·陶侃傳》,陶侃鎮武昌時,曾令諸營種植柳樹。玉關:玉門關,在今甘肅敦煌縣西。此代指北地。二句謂滯留北地的人是再也見不到南方故土的柳樹了。〔37〕華亭:在今上海市松江縣,晉陸機兄弟曾共游於此十餘年。河橋:在今河南孟縣,陸機在此兵敗被誅。《世說新語·尤悔》:「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二句謂故鄉鳥鳴已非身處異地者所能聞。〔38〕孫策:字伯符,三國時吳郡富春(即今浙江富陽)人。先以數百人依袁術,後平定江東,建立吳國。三分:指魏、蜀、吳三分天下。一旅:五百人。《吳志·陸遜傳》:「遜上疏曰,昔桓王(孫策謚號長沙桓王)創基,兵不一旅,而開大業。」〔39〕項籍:字羽,下相(今江蘇宿遷西南)人。江東:長江南岸南京一帶地區。《史記·項羽本紀》記項羽兵敗烏江,笑謂亭長曰:「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40〕「遂乃」二句:本賈誼《過秦論》:「宰割天下,分裂山河。」〔41〕百萬義師:指平定侯景之亂的梁朝大軍。卷甲:卷斂衣甲而逃。芟夷:刪削除滅。據《南史·侯景傳》載,侯景反,梁將王質率兵三千無故自退,謝禧棄白下城走,援兵至北岸,號稱百萬,後皆敗走。又景曾戒諸將曰:「破城邑凈殺卻,使天下知吾威名。」〔42〕江淮:指長江、淮河。涯岸:水邊河岸。〔43〕亭壁:指軍中壁壘。藩籬:竹木所編屏障。〔44〕頭會箕斂:《漢書·陳余傳》:「頭會箕斂以供軍費」服虔註:「吏到其家,以人頭數出谷,以箕斂之。」合從締交:賈誼《過秦論》:「合從締交,相與為一。」原為戰國時六國聯合抗秦的一種謀略,此指起事者們彼此串聯,相互勾結。〔45〕鋤耰(yōu優):簡陋的農具。棘矜:低劣的兵器。賈誼《過秦論》:「鋤耰棘矜,不敵於鉤戟長鎩也。」因利乘便:「賈誼《過秦論》:「因利乘便,以宰割天下。此指陳霸先乘梁朝衰亂,取而代之。〔46〕江表:江外,長江以南。王氣:古以為天子所在地有祥雲王氣籠罩。三百年:指從孫權稱帝江南,歷東晉、宋、齊、梁四代,前後約三百年的時間。〔47〕六合:指天地四方。賈誼《過秦論》:「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軹道之災:《史記·高祖本紀》記高祖入關,「秦王子嬰素車白馬,……降軹道旁。」軹道,在今陝西咸陽市西北。〔48〕混一車書:指統一天下。《禮記·中庸》:「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平陽之禍:據《晉書·孝懷帝本紀》,永嘉五年劉聰攻陷洛陽,遷懷帝於平陽。七年,懷帝被害。又《孝愍帝本紀》記建興四年劉曜陷長安,遷愍帝於平陽。五年,愍帝遇害。平陽,在今山西臨汾縣。〔49〕「山嶽」二句:《國語·周語》:「山崩川竭,亡之徵也。」〔50〕春秋迭代:喻梁、陳更替。去故:離別故國。〔51〕凄愴傷心:阮籍《詠懷詩》其九:「素質游商聲,凄愴傷我心。」〔52〕楫:船槳。星漢:銀河。槎:竹筏木排。張華《博物志》:「舊說雲,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53〕飆:暴風。蓬萊:傳說中的三座神山之一。無可到之期:《漢書·郊祀志》:「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患且至,則風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雲。」〔54〕窮者:指仕途困躓的人。達:表達。《晉書·王隱傳》:「隱曰:蓋古人遭時則以功達其道,不遇則以言達其才。」何休《公羊傳解詁》:「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二句說明自己作賦是有感而發。〔55〕陸士衡:陸機字士衡。撫掌:拍手。《晉書·左思傳》:左思作《三都賦》,「初陸機入洛,欲為此賦。聞思作之,撫掌而笑,與弟雲書曰:『此間有傖父作《三都賦》。須其成,當以復酒瓮耳。』及思賦出,機絕嘆伏,以為不能加也,遂輟筆焉。」二句謂己作此賦即受人嘲笑,也心甘情願。〔56〕張平子:張衡字平子。陋:輕視。《藝文類聚》:「昔班固觀世祖遷都於洛邑,懼將必逾溢制度,不能遵先聖之正法也。故假西都賓,盛稱長安舊制,有陋洛邑之議,而為東都主人折禮衷以答之。張平子薄而陋之,故更造焉。」二句謂己賦為人輕視,也是理所當然的。
⑻ 有《哀江南賦》全文及譯文嗎
《哀江南賦》,庾信作。
作者傷悼梁朝滅亡和哀嘆個人身世,以其獨特格局,陳述梁朝的成敗興亡、梁朝腐朽無能,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後果。文字真實、凄惋而深刻。其格律嚴整而略帶疏放,文筆流暢而親切感人, 並如實地記錄了歷史的真相,有「賦史」之稱。
《哀江南賦》序
庚信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谷,公私塗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於甲戌,三日哭於都亭,三年囚於別館。
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並有著書,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風;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於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夷斬伐,如草木焉!江淮無涯岸之阻,亭壁無籓籬之固。頭會箕斂者合從締交;鋤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將非江錶王氣,終於三百年乎?
是知並吞六合,不免軹道之炎;混一車書,無救平陽之禍。嗚呼!山嶽崩頹,既履危亡之運;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愴傷心者矣。況復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窮者欲達其言,勞者須歌其事。陸士衡聞而撫掌,是所甘心;張平子見而陋之,固其宜矣。
我之掌瘐承周,以世功而為族;經邦佐漢,用論道而當官。稟嵩、華之玉石,潤河洛之波瀾;居負洛而重世,邑臨河而宴安。
逮永嘉之艱虞,始中原之乏主;民枕倚於牆壁,路交橫於豺虎;值五馬之南奔,逢三星之東聚;彼陵江而建國,始播遷於吾祖。分南陽而賜田,裂東岳而胙土;誅茅宋玉之宅,穿徑臨江之府。水木交運,山川崩竭,家有直道,人多全節;訓子見於純深,事君彰於義烈。新野有生祠之妙,河南有胡書之碣。況乃少微真人,天山逸民,階庭空谷,門巷蒲輪;移談講書,就簡書筠。降生世德,載誕貞臣,文詞高於甲觀,楷模盛於漳濱;嗟有道而無鳳,嘆非時而有麟。既奸回之奰逆,終不悅於仁人。
王子濱洛之歲,蘭成射策之年。始含香於建禮,乃矯翼於崇賢;游洊雷之講肆,齒明離之胄筵。既傾蠡而酌海,遂測管而窺天。方塘水白,釣渚池圓;侍戎韜於武帳,聽雅曲於文弦。乃解懸而通籍,遂崇文而會武;居笠轂而掌兵,出蘭池而典午。論兵於江、漢之君,拭玉於西河之主。
於是朝野歡娛,池台鍾鼓。里為冠蓋,門成鄒、魯。連茂苑於海陵,跨橫塘於江浦。東門則鞭石成橋,南極則鑄銅為柱。橘則園植萬株,竹則家封千戶。西賮浮玉,南琛沒羽。吳歈越吟,荊艷楚舞。草木之遇陽春,魚龍之逢風雨。
五十年中,江表無事。班超為定遠之侯,王歙為和親之使。馬武無預於甲兵,馮唐不論於將帥。豈知山嶽暗然,江湖潛沸,漁陽有閭左戍卒,離石有將兵都尉。
天子方刪詩書,定禮樂;設重雲之講,開士林之學;談劫燼之飛灰,辨常星之夜落。地平魚齒,城危獸角;卧刁斗於滎陽,絆龍媒於平樂;宰衡以干戈為兒戲,縉紳以清談為廟略。乘漬水以膠船,馭奔駒以朽索。小人則將及水火,君子則方成猿鶴。敝箅不能救鹽池之咸,阿膠不能止黃河之濁。既而魴魚尾,四郊多壘。殿狎江鷗,宮鳴野雉;湛廬去國,艅艎失水。見被發於伊川,知百年而為戎矣。
彼奸逆之熾盛,久遊魂而放命。大則有鯨有鯢,小則為梟為獍。負其牛羊之力,凶其水草之性;非玉燭之能調,豈璇璣之可正!值天下之無為,尚有欲於羈縻。飲其琉璃之酒,賞其虎豹之皮;見胡柯於大夏,識鳥卵於條枝。豺牙宓厲,虺毒潛吹;輕九鼎而欲問,聞三川而遂窺。
始則王子召戎,奸臣見胄。既官政而離逖,遂師言而泄漏。望廷尉之囚,反淮南之窮寇;出狄泉之蒼鳥,起橫江之困獸。地則石鼓鳴山,天則金精動宿;北闕龍吟,東陵麟鬬。
爾乃桀橫扇,馮陵畿甸。擁狼望於黃圖,填廬山於赤縣。青袍如草,白馬如練。天子履端廢朝,單於長圍高宴。兩觀當戟,千門受箭;白虹貫日,蒼鷹擊殿;竟遭夏台之禍,終視堯城之變。官守無奔問之人,干戚非平戎之戰。陶侃空爭米船,顧榮虛搖羽扇。
將軍死綏,路絕長圍。烽隨星落,書逐鳶飛。遂乃韓分趙裂,鼓卧旗折。失群班馬,迷輪亂轍。猛士嬰城,謀臣捲舌。昆陽之戰象走林,常山之陣蛇奔穴。五郡則兄弟相悲,三州則父子離別。護軍慷慨,忠能死節,三世為將,終於此滅。濟陽忠壯,身參末將,兄弟三人,義聲俱唱。主辱臣死,名存身喪;狄人歸元,三軍凄愴。尚書多算,守備是長,雲梯可拒,地道能防;有齊將之閉壁,無燕師之卧牆。大事去矣,人之雲亡!申子奮發,勇氣咆勃。實總元戎,身先士卒。胄落魚門;兵填馬窟。屢犯通中,頻遭刮骨。功業夭枉;身名埋沒。
或以隼翼鷃披,虎威狐假。沾漬鋒鏑,脂膏原野。兵弱虜強,城孤氣寡。聞鶴唳而心驚,聽胡笳而淚下。拒神亭而亡戟,臨橫江而棄馬。崩於鉅鹿之沙,碎於長平之瓦。
於是桂林顛覆,長洲麋鹿。潰潰沸騰,茫茫黷。天地離阻,神人慘酷。晉、鄭靡依,魯、衛不睦,競動天關,爭回地軸。探雀而未飽,待熊蹯而詎熟?乃有車側郭門,筋懸廟屋。鬼同曹社之謀,人有秦庭之哭。
爾乃假刻璽於關塞,稱使者之酬對。逢鄂坂之譏嫌,值耏門之徵稅。乘白馬而不前,策青騾而轉礙。吹落葉之扁舟,飄長風於上游。彼鋸牙而鉤爪,又循江而習流。排青龍之戰艦,鬬飛燕之船樓。張遼臨於赤壁,王下於巴丘。乍風驚而射火,或箭重而回舟。未辨聲於黃蓋,已先沉於杜侯。落帆黃鶴之浦,藏船鸚鵡之洲。路已分於湘、漢,星猶看於斗、牛。
若乃陰陵失路,釣台斜趣。望赤壁而沾衣,艤烏江而不渡。雷池柵浦,鵲陵焚戍。旅舍無煙,巢禽無樹。謂荊、衡之杞梓,庶江、漢之可恃。淮海維揚,三千餘里。過漂渚而寄食,託廬中而渡水。屆於七澤,濱於十死。嗟天保之未定,見殷憂之方始。本不達於危行,又無情於祿仕。謬掌衛於中軍,濫屍丞於御史。
信生世等於龍門,辭親同於河、洛。奉立身之遺訓,受成書之顧託。昔四世而無,今七葉而始落。泣風雨於《梁山》,惟枯魚之銜索。入欹斜之小徑,掩蓬藋之荒扉;就汀洲之杜若,待蘆葦之單衣。
於是西楚霸王,劍及繁陽,鏖兵金匱,校戰玉堂;蒼鷹赤雀,鐵軸牙檣。沉白馬而誓眾,負黃龍而渡江,海潮迎艦,江萍送王。戎車屯於石城,戈船掩於淮泗;諸侯則鄭伯前驅,盟主則荀罃暮至。剖巢熏穴,奔魑走魅。埋長狄於駒門,斬蚩尤於中冀。燃腹為燈,飲頭為器。直虹貫壘,長星屬地。昔之虎踞龍盤,加以黃旗紫氣,莫不隨狐兔而窟穴,與風塵而殄瘁。
西瞻博望,北臨玄圃,月榭風台,池平樹古。倚弓於玉女窗扉,系馬於鳳皇樓柱;仁壽之鏡徒懸,茂陵之書空聚。
若夫立德立言,謨明寅亮;聲超於系表,道高於河上;更不遇於浮丘,遂無言於師曠。以愛子而託人,知西陵而誰望?非無北闕之兵,猶有雲台之仗。
司徒之表裡經綸,狐偃之惟王實勤。橫雕戈而對霸主,執金鼓而問賊臣。平吳之功,壯於杜元凱;王室是賴,深於溫太真。始則地名全節,終則山稱枉人。南陽校書,去之已遠;上蔡逐獵,知之何晚?
鎮北之負譽矜前,風飆凜然。水神遭箭,山靈見鞭。是以蟄熊傷馬,浮蛟沒船。才子並命,俱非百年。
中宗之夷凶靖亂,大雪冤恥,去代邸而承基,遷唐郊而纂祀;反舊章於司隸,歸余風於正始。沈猜則方逞其欲,藏疾則自矜於己。天下之事沒焉,諸侯之心搖矣。既而齊交北絕,秦患西起。況背關而懷楚,異端委而開吳。驅綠林之散卒,拒驪山之叛徒。營軍梁,搜乘巴渝。問諸淫昏之鬼,求諸厭劾之符。荊門遭廩延之戮,夏口濫逵泉之誅。蔑因親以教愛,忍和樂於彎弧。既無謀於肉食,非所望於《論都》。未深思於五難,先自擅於三端。登陽城而避險,卧砥柱而求安。既言多於忌刻,實志勇而刑殘。但坐觀於時變,本無情於急難。地惟黑子,城猶彈丸;其怨則黷,其盟則寒。豈冤禽之能塞海?非愚叟之可移山。況以沴氣朝浮,妖精夜隕。赤鳥則三朝夾日,蒼雲則七重圍軫。亡吳之歲既窮,入郢之年斯盡。
周含鄭怒,楚結秦冤。有南風之不競,值西鄰之責言。俄而梯沖亂舞,冀馬雲屯。俴秦車於暢轂,沓漢鼓於雷門。下陳倉而連弩,渡臨晉而橫船。
雖復楚有七澤,人稱三戶;箭不麗於六麋,雷無驚於九虎。辭洞庭兮落木,去涔陽兮極浦。熾火兮焚旗,貞風兮害蠱。乃使玉軸揚灰,龍文折柱。下江余城,長林故營;徒思鉗馬之秣,未見燒牛之兵。章曼支以轂走,宮之奇以族行;河無冰而馬渡,關未曉而雞鳴。忠臣解骨,君子吞聲。章華望祭之所,雲夢偽游之地;荒谷縊於莫敖,冶父囚於群師。硎谷折拉,鷹鸇批。冤霜夏零,憤泉秋沸。城崩杞婦之哭,竹染湘妃之淚。
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飢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於時瓦解冰泮,風飛電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
況復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遠,山望子而逾多。才人之憶代郡,公主之去清河。栩陽亭有離別之賦,臨江王有愁思之歌。別有飄颻武威,羈旅金微;班超生而忘返,溫序死而思歸。李陵之雙鳧永去,蘇武之一雁空飛。
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始。雖借人之外力,實蕭牆之內起。撥亂之主忽焉,中興之宗不祀。伯兮叔兮,同見戮於猶子。荊山鵲飛而玉碎,隨岸蛇生而珠死。鬼火亂於平林,殤魂游於新市。
梁故豐徙,楚實秦亡;不有所廢,其何以昌?有媯之後,將育於姜。輸我神器,居為讓王。
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用無賴之子弟,舉江東而全棄。惜天下之一家,遭東南之反氣;以鶉首而賜秦,天何為而此醉?
且夫天道迴旋,生民預焉。餘烈祖於西晉,始流播於東川;洎余身而七葉,又遭時而北遷。提挈老幼,關河累年。死生契闊,不可問天。況復零落將盡,靈光巋然!
日窮於紀,歲將復始。逼迫危慮,端憂暮齒。踐長樂之神皋,望宣平之貴里。渭水貫於天門,驪山回於地市。幕府大將軍之愛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見鍾鼎於金、張,聞弦歌於許、史。豈知灞陵夜獵,猶是故時將軍;咸陽布衣,非獨思歸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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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共性嘛,送別詩都離不了「南浦」、「楊柳」。 抒情手法基本都是托物寓情,情景交融。再送你一篇小文,看是否有所幫助。
千變萬化為「言情」
——古代送別詩淺析
在我國古典詩歌的百花園中,有一朵光彩照人、不可小視的奇葩,這就是以別離為題材的詩歌,簡稱送別詩。古來送別詩究竟有多少?上海辭書出版社的《唐詩鑒賞辭典》中稱:「不計其數。」僅《唐詩三百首》中,送別詩就有三十首,約佔全書的十分之一。寫此類詩的,不僅有岑參、溫庭筠等名家,還有王維、李白、杜甫等大家。南宋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指出:「唐人好詩,多是征戌、遷謫、行旅,別離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事實不正是如此嗎?很多送別詩膾炙人口,成為千古傳誦的名篇,其中有些名句,至今廣為流傳,被廣泛運用。最突出的如「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等。
送別詩抒寫離情別緒,是分離時迸發的情感火花。要把這種情感火花表達出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清代著名詩人袁枚對此深有體會:「凡作詩,寫景易,言情難。何也?景從外來,目之所觸,留心便得;情從心出,非有一種芬芳悱惻之懷,便不能哀感頑艷。」此段話把情和景截然分開說得不確,但就「言情難」而言,還是有道理的。那麼,送別詩是採用什麼手法來「言情」,從而能「感動激發人意」的呢?本文試就此題,擷要淺析。
托物寓情,形象生動。就是採用托物或比物的手法來表達某種情誼或情懷。情誼是一種無形的東西,要把無形的東西變成形象的東西,就需要施展多種藝術手段,包括托物寓情在內。「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李白《贈汪倫》)此句以水深比情深,形象性地表達了真摯純潔的深情。名家贊道:妙就妙在「不及」二字,好就好在不用比喻而用比物手法,變無形的情誼為生動的形象,空靈而有餘味,自然而又情真。此外,比較有名的托物寓情的詩句還有:「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維《渭城曲》)這是托勸酒表達對友人的情誼。「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這是借托玉壺、冰心比擬詩人的操守和品格,以告慰親友。這比通常的帶口信報平安,泛泛的自我表白,要形象深刻多了。
寄情於景,情景交融。好多送別詩,表面上看猶如一幅幅秀美的風景畫,沒有什麼情啊誼的。但仔細一品味,便可以從中體驗到一股濃濃的、深沉的情愫。典型的句子,莫過於劉長卿的《送靈澈上人》:「蒼蒼竹林寺,杳杳鍾聲晚。荷笙帶夕陽,青山獨歸遠。」這首詩寫的是詩人送靈澈返竹林寺,雖不長,卻句句如畫。雖然字面上找不出一個情字,但從畫面中仍可感受到詩人的情意。首先,全詩表達了詩人對友人的深摯的情誼。如「青山獨歸遠」這句,「青山」點出寺在山林,「獨歸遠」則顯示出詩人佇立目送、依依不捨之情。其次,這首詩勾勒的是一種閑淡的意境。這種意境又是和詩人當時官場失意、萌生歸意的心情吻合的,或者說是當時詩人心情的寫照。由此可以說,此詩看似無情卻勝有情。
運用富含哲理的至理名言,直抒胸臆。送別詩運用種種手法言情,並不排除在詩中選用恰當的語言,直接表達自己的情感。關鍵是這種語言是否真切,是否具有「芬芳悱惻之懷」。很多人都熟悉《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幾句詩:「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試想,如果缺乏如此四句詩,特別是前兩句,這首詩能長期廣愛青睞嗎?同樣,如果沒有「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這樣的佳句,《別董大二首》(其一)能流傳至今嗎?當然這些名句並非孤立的,它同是一首詩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一個亮點。總之,把借景抒情等手法與選用至理名言直訴胸臆有機結合起來,便大大有助於從感性和理性兩個層面上來深化詩意,從而把情言響、言高、言深。
作者:馬銀生 來源:江蘇廣播電視網